初雪过后，真正的寒冬降临。北风呼啸，吹得光秃的树枝呜呜作响，教室的窗户上总是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高三上学期的尾声，在凛冽的空气中，裹挟着期末考试的烽火硝烟，步步逼近。
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紧绷。课间讨论问题的声音多了，走廊上奔跑的身影少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与专注。就连最活泼的周晓薇，也收起了大部分八卦心思，埋头于厚厚的复习资料中。
贺长青更是全力以赴。魏林樾给她的那本数学笔记成了她最重要的“武功秘籍”，里面详尽的总结和清晰的思路让她受益匪浅。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啃着那些难题，一遍遍演算，错题本记了厚厚一沓。
他们之间的联络变得更加简洁和高效。不再是带着暧昧气息的纸条，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知识点梳理和难题解析。有时是一张写着关键公式的便签，有时是一本划了重点的旧参考书，会通过储物柜那个隐秘的缝隙完成交换。
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连眼神交流都变得匆忙。但他总会极快地扫她一眼，那眼神沉静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和……监督？仿佛在确认她没有松懈。
这种为了共同目标而默默努力的感觉，奇异地冲淡了备考的焦灼感。贺长青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像是在追赶一颗遥远的星辰，虽然距离依旧，但那星辰投下的清辉，却真切地照亮着她前行的路，让她步履坚定。
期末考试终于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沉重呼吸声。贺长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跳，摊开试卷。
题目很难，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她全神贯注，调动起全部的知识储备和这段时间疯狂训练的解题能力。遇到卡壳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想起那本笔记上的批注，想起他清晰冷静的思路，心情便会奇异地安定几分。
一连三天的考试，像一场漫长而消耗巨大的战役。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贺长青几乎是虚脱般地放下了笔。肩膀酸痛，眼睛干涩，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隐隐的期待。
交卷，走出考场。走廊里瞬间炸开锅，对答案的、哀嚎的、庆幸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喧嚣。
贺长青没有参与对答案，她心里没什么底，只想安静地喘口气。她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心情复杂地期待着成绩的公布。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主要是讲评试卷和布置假期作业。各科成绩也陆续出来了。
贺长青紧张地看着老师分发下来的试卷。语文、英语稳定发挥。文综略有进步。当她拿到数学和物理试卷时，呼吸都屏住了。
数学：135分！ 物理：92分！（满分100）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学比起期中考试，足足提高了二十多分！物理也第一次突破了九十分大关！
心脏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甚至忍不住用手指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以确认不是在做梦。周围同学的惊呼和议论声仿佛都变得遥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鲜红的数字上。
她迫不及待地翻看班级排名表，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班级第9名！年级第81名！
她挤进班级前十了！年级排名也大幅提升！
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所有的熬夜苦读，所有的反复演算，所有的自我怀疑和挣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这份喜悦，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是魏林樾。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人群，寻找那个身影。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几乎满分的试卷，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这样的成绩早已习以为常。
仿佛心有灵犀，他也恰好抬起头，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贺长青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到他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眼神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嘴角似乎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像是在说：“还不错。”
就这一个微小的表情，让贺长青心底的喜悦瞬间膨胀到了顶点，比任何直白的夸奖都更让她激动。她飞快地低下头，脸颊烧得厉害，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大大咧开。
她做到了！她真的离他更近了一点！
讲评试卷的过程变得不再难熬，甚至连老师宣布那堆积如山的寒假作业时，她都感觉没那么可怕了。
放学铃声响了，寒假正式开始。同学们欢呼着收拾书包，讨论着假期计划，教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贺长青也心情雀跃地整理着东西。周晓薇已经迫不及待地约她假期一起去逛书店和看电影。
就在贺长青拉上书包拉链，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旁边那扇因为室内外温差而蒙着厚厚水雾的玻璃窗。
她的动作顿住了。
只见那模糊的玻璃窗上，有人用指尖，清晰地划出了两个字母：
W.L.
魏林樾名字的缩写。
字迹清晰，笔画利落，在水汽氤氲的玻璃上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直白。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呼吸也屏住了。她猛地抬头，四下张望。
教室里人来人往，喧闹无比，没有人注意到这扇窗户上的小秘密。那个留下字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是他吗？一定是他。他什么时候写的？是在她低头收拾书包的时候吗？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无数个问题瞬间涌入脑海，让她的大脑再次陷入一片混乱和滚烫的甜蜜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近乎大胆的举动。与他平时那种极度谨慎和冷淡的风格截然不同。
是因为……看到她的进步，他也感到高兴吗？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方式，表达着他的认可？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奖励意味？
贺长青站在窗前，看着那两个字母。室内的热气还在不断让玻璃蒙上新的水雾，那两个字迹的边缘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一个即将消逝的幻梦。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那两个字母旁边，小心翼翼地、极其快速地，划下了另一个缩写：
H.C.Q.
她的名字。贺长青。
两个缩写并排出现在朦胧的玻璃窗上，像是一个短暂而隐秘的契约，暴露在人来人往的教室裡，却又因为水汽的模糊而显得不那么真切，仿佛只是一个淘气的学生随手涂鸦。
贺长青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红得像要滴血。她做贼似的飞快地用袖子擦掉了那一片玻璃上的所有痕迹，包括他的，也包括她的。
字迹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份惊心动魄的悸动和滚烫的甜蜜，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她背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嘴角却高高扬起，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室外寒风凛冽，她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期末的烽火散去，留下的不仅是成绩单上进步的数字，更是玻璃窗上那两个短暂交汇、心照不宣的缩写。
寒假开始了。她知道，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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