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伊始，喧闹的校园瞬间沉寂下来，像一曲激昂的交响乐骤然休止，只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积着薄雪的操场。冷清取代了紧张，这让习惯了高速运转的贺长青反而有些不适。
厚厚的寒假作业和练习册堆在书桌上，像一座沉默的小山。贺长青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试图让假期过得充实而有规律。然而，独自伏案的日子，总少了点什么。
最大的不同，是失去了那些隐秘的、心照不宣的互动。没有了他偶尔递来的纸条，没有了图书馆无声的陪伴，更没有了下课后那个令人心跳加速的“老地方”。
距离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横亘在她和魏林樾之间。
他们住在城市的不同区域，虽然同在一座城，但对于高三生而言，假期更像是另一个封闭的战场，彼此的生活圈几乎没有交集。
第一天，第二天……贺长青还能严格按照计划学习。但到了第三天，那种莫名的空落感就开始蔓延开来。做题间隙，她会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屏幕上却总是空空如也。那个熟悉的号码，自期末那天玻璃窗的“秘密”后，再也没有发来过任何消息。
他……在做什么呢？也在埋头学习吗？还是……已经忘了她？
各种猜测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有些烦躁不安。她甚至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鼓起勇气，问他要一个更稳定的联系方式，比如……家里的电话？（那个年代，家庭固定电话 still more common than personal mobile phones for students）
周晓薇偶尔会打电话来，叽叽喳喳地分享逛街的见闻和新买的辅导书，还会旁敲侧击地问她和魏神有没有“假期续集”。贺长青总是含糊地搪塞过去，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
就在这种莫名的思念和焦躁中，假期过去了一周。
这天晚上，贺长青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电路图发呆，书桌上的台式电脑突然发出了“嘀嘀嘀”的提示音——是□□好友上线的特殊提示音，她只给一个人设置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点开了那个闪烁的灰色句点头像。
他的头像亮着！他上线了！
贺长青的心脏瞬间加速，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出第一条消息。问他假期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太刻意？问他作业写完了吗？好像很无聊……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对话框突然跳动了一下。
**.：【物理寒假作业，P35，第7题，答案？】
极其公事公化的语气，直奔主题，连个招呼都没有。
贺长青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被能和他联系的喜悦冲淡。她赶紧翻出物理作业册，找到那一页。
那道题她刚好做过，费了不少功夫。
她打字回复：【是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题吗？我算出来的答案是2.5特斯拉，过程有点复杂，需要吗？】
那边沉默了几十秒，似乎在核对自己的计算。
**.：【嗯。过程发我。】
贺长青立刻拿起旁边的草稿纸，将自己详细的解题步骤拍照——虽然像素不高，但字迹还算清晰，然后用□□的发送图片功能传了过去。
发送成功後，她又补充了一句：【第三小问要注意线圈的初始位置，容易漏掉那个偏转角。】
**.：【看到了。谢谢。】
对话似乎又要到此为止。贺长青心里着急，不想就这么结束这难得的联系。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打字：
【那个……你假期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发出后，她又觉得这个问题蠢透了。
然而，这次他回复得很快。
**.：【差不多了。你呢？】
他居然……反问她了？
贺长青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赶紧回复：【我也在做，就是数学最后几道大题有点难……】
**.：【哪几道？】
贺长青报上了题号。
**.：【等一下。】
然后，他的头像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他发来了好几段长长的消息，清晰地列出了那几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和关键步骤，甚至比参考答案还要简洁明了。
贺长青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利落的文字，仿佛能看到他此刻正坐在书桌前，耐心地为她编辑这些解释。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了她，假期以来所有的空落和焦躁，在这一刻被熨帖得平平整整。
【看懂了？】他问。
【嗯！看懂了！谢谢你！】贺长青连忙回复，心里甜丝丝的。
**.：【不谢。还有别的？】
【暂时没有了……】贺长青打字，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问完，她的脸微微发热。
那边顿了几秒。
**.：【还行。忙。】
言简意赅，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但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
**.：【你呢？】
他再次主动问了她！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贺长青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也还好，就是有点……无聊。】她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一点真实情绪。
**.：【无聊就多做套题。】 **.：【或者，看点书。】
贺长青：“……”果然不能指望他会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失望，反而有点想笑。这就是他啊。
【好吧……】她回复了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
对话似乎又陷入了停滞。但这次，贺长青不再觉得焦虑。她知道，他还在线，就在网络的另一端。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消息。这次不是问题，也不是解题步骤，而是一个书名。
**.：【《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如果无聊，可以看看这个，写得比较有趣。】
贺长青愣了一下。他……这是在给她推荐课外书？一本关于量子物理的科普读物？
这算……分享吗？
一种微妙的、被纳入他知识体系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
【好，我明天就去书店看看！】她立刻回复。
**.：【嗯。下了。】
说完，他的头像迅速暗了下去，变成了灰色。
对话结束得猝不及防。
贺长青看着那个灰暗的头像，心里却不再空落，反而被一种饱满的、微甜的情绪填满。
她反复看着那短短的几句对话，尤其是最后那个书名推荐。这比他直接说一句“我想你了”更让她心动。这是一种属于魏林樾式的、独特的关心和联系的方式——分享知识，共同进步。
第二天，贺长青真的跑去了书店，找到了那本《上帝掷骰子吗？》。书的内容果然深入浅出，生动有趣，让她这个物理并不顶尖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之后的日子，仿佛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
他依旧不会每天上线，上线时间也不固定。但每次亮起，总会先抛出一个学习上的问题，或者解答她的疑问。然后，偶尔，会极其简短地聊几句日常，或者像上次一样，推荐一本书、一部纪录片，甚至一首他覺得不錯的、旋律舒缓的英文歌。
他们的交流依旧围绕着学习这个主轴，但那些细微的分享，却像星星点点的萤火，照亮了彼此独立的假期生活，让冰冷的屏幕背后，透出温暖而默契的微光。
贺长青不再感到无聊和焦躁。她努力学习，期待着他的下一次上线，期待着他下一次会分享什么有趣的东西。她也会把自己看到的好文章、听到的好歌，小心翼翼地分享给他，虽然他很少回应，但她知道，他一定看到了。
年关渐近，窗外偶尔会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多了些年味。
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守岁。贺长青陪着家人看春晚，手机里不断收到同学朋友发来的拜年短信，热闹非凡。
她也编辑了一条祝福短信，反复修改了好几遍，最后只留下最普通的一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犹豫了很久，才发给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回复。也许他正和家人在一起，很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春晚的小品引得家人哈哈大笑，贺长青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安静的手机。
快到零点时，窗外鞭炮声陡然密集起来，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不断绽放。
就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瞬间，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新短信，来自魏林樾。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四个字，却让贺长青的心脏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清晰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新年快乐。** ——魏林樾】
他回了。他甚至，署了名。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像是在这份公式化的祝福上，盖下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印章。
贺长青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漫天绽放的烟花，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寒冬依旧，距离犹在。但屏幕背后那缕微光，却足以穿透黑夜，温暖整个假期，照亮新年的伊始。
他们的故事，在爆竹声声里，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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