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简单的“好”字，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贺长青心中那扇紧闭已久的门。门后涌出的光芒，几乎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周五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来，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贺长青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跳却快得不像话。指尖划过书包内衬里那封粉色信笺的轮廓，一种微妙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甜蜜感油然而生。
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她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解锁，点开那个刚刚添加、备注为“L”的联系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天他那句“听你的”上。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发送成功。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胶片，帧帧分明地记录着她的期待与不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L：「去市图书馆。复习物理竞赛。」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贺长青的心轻轻一跳。市图书馆… 她咬了咬下唇，回复：「好巧，我也想去那里写作业。高三的卷子太多了。」
这次对方回复得稍快了一些。 L：「几点？」贺长青：「大概九点半吧。」 L：「嗯。南区靠窗的位置，光线比较好。」
他没有说“一起”，也没有说“等你”，但他给出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贺长青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他记得她怕暗，喜欢亮堂的地方。
「好。」她回复道，感觉这个字都带着甜味。
周六的早晨，贺长青起得比上学还早。她在衣柜前踌躇了许久，最后选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既不会太过刻意，又带着一点少女的清雅。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将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心跳一直保持着高速律动。
她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市图书馆。周末的图书馆人不少，但依旧安静。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书本和试卷，假装不经意地走向南区。
目光悄悄逡巡，很快，就在靠窗的那排长桌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魏林樾已经在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质T恤，低头专注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本竞赛书，旁边摊着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他安静得像一幅画。
贺长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放轻脚步，尽量自然地走到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中间隔了两个空位。她不敢靠得太近，怕打破这份安静，也怕被可能认识的人看出端倪。
拿出书本和试卷，摊开，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她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思考时喉结会轻轻滑动一下。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偶然坐在附近的陌生人。
贺长青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释然。这才是他们约定好的，不是吗？“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那种”，意味着在旁人眼中，他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数学题上。
时间在笔尖沙沙声和书页翻动声中悄然流逝。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嗡鸣。
就在贺长青被一道三角函数题难得抓耳挠腮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震动模式下的嗡嗡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吓了一跳，做贼似的赶紧拿起来看。
是L发来的消息。一张图片。点开，竟然是她正在苦思冥想的那道数学题的详解过程！步骤清晰，逻辑严谨，甚至还在关键步骤旁边用红笔（可能是电子标注）写了简短的思路提示。
贺长青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魏林樾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着头看他的竞赛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他放在桌边的左手手指，正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她的心一下子被某种滚烫的情绪填满了。他没有看她，却知道她遇到了困难。他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跨越了中间那看似遥远的距离，递来了独属于她的“救援”。
她压下狂跳的心，打字回复：「谢谢…」 L：「第第三步，辅助角公式用错了。」他甚至知道她错在哪里！
贺长青赶紧对照他的步骤检查自己的草稿，果然发现了一处计算失误。她脸颊发烫，一方面是羞赧，另一方面却是难以言喻的雀跃。
她改正错误，顺利解出了答案。然后，她想了想，从笔袋里拿出一颗柠檬味的薄荷糖，攥在手心。
她假装起身去书架区找书，经过魏林樾身边时，脚步稍作停顿，极其快速地将那颗薄荷糖轻轻放在他摊开的竞赛书页边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抽了一本书假装翻看，眼角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她看到魏林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那个小小的、透明的糖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他伸出那只修长的手，用指尖将糖捻起，自然地放进了自己的笔袋里。自始至终，他没有抬头寻找她，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贺长青却看见，他握着笔的右手，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嘴角也好像向上扬起了一个像素点那么微小的弧度。
足够了。这微不足道的互动，对她而言，已是巨大的馈赠。
她回到座位，心情变得无比明亮，连带着看那些繁琐的试题都顺眼了许多。
整个上午，他们再没有直接的语言或眼神交流。但空气中却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电波。他偶尔会发来一条消息，指出她某道题步骤里的潜在问题，或者分享一个更简便的解法。她则会在他去接水的时候，悄悄把他看的那本书旁边别人乱放的书摆正。
中午时分，魏林樾合上书，开始收拾东西。贺长青的心提了一下，他要走了吗？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拿着水杯，似乎是打算再去接点水。经过贺长青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一瞬。
一枚小小的、折叠成方块的纸条，从他指间飘落，正好掉在贺长青摊开的练习册上。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走向了饮水机。
贺长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飞快地用书本盖住那张纸条，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个小方块，攥在手心。
她拿着手机，假装去洗手间，躲进了隔间里。颤抖着手指打开纸条。
上面是他干净利落的字迹，只有一句话：
“下周六，同一个地方。给你讲上周的物理统考卷。”
没有询问，而是陈述。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来。
贺长青看着这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把纸条仔细地、一遍遍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钱包最里面的夹层，紧挨着那十元钱。
回到座位时，魏林樾已经离开了。他坐过的位置空荡荡的，阳光依旧明媚地铺洒着。
贺长青坐下来，拿起笔，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点开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好。一言为定。」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L：「嗯。」
窗外日光正好，蝉鸣依旧。贺长青想，这个夏天，或许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得格外不同。
他们之间，没有并肩而行，没有窃窃私语，只有加密的电波信号，和图书馆里安静流淌的日光。
但这隐秘的连接，却让每一次心跳，都有了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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