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周末“偶遇”，成了贺长青和魏林樾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仪式。
第二个周六，魏林樾果然带来了详细的物理统考卷分析。依旧是通过手机拍照、发送图片、辅以简短的文字说明。他讲题思路清晰，一针见血，比老师更了解贺长青容易在哪个知识点卡壳。贺长青则负责听，负责消化，负责在他去洗手间的间隙，把一颗柠檬糖压在他笔袋下面。
他们像两个潜伏在人群里的秘密特工，用只有彼此能懂的密码交换着情报和…糖分。
这种隐秘的联结让贺长青的高三生活，在铺天盖地的试卷和压力中，硬生生劈开了一道透着微光的缝隙。她学习得更拼命了，因为知道那个耀眼的人就在不远的前方，她必须更努力，才能配得上这份独自窃喜的喜欢，才能在未来，或许有机会真正并肩。
日子在笔尖沙沙声中飞逝，秋意渐浓。
又一个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贺长青和几个女生打了会儿羽毛球，很快就气喘吁吁地坐到场边的长椅上休息。她拿出水杯喝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篮球场。
魏林樾在那里。
他体育其实不算顶尖，但胜在身高腿长，反应敏捷，在场上跑动起来，带着一种冷清的专注感。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进球后会大吼大叫，只是偶尔和队友简短地击下手，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夕阳给他镀上一层暖色，削减了几分平时的疏离。
贺长青看得有些出神。
突然，篮球失控地朝场边飞来，正好砸在贺长青前面不远的地面上，弹跳着滚到她脚边。
“同学，麻烦扔一下球！”场上有男生喊道。
贺长青下意识地弯腰捡起球，刚要抬手扔回去，却看见魏林樾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是过来捡球的。
她的心跳瞬间提速，握着篮球的手心有些冒汗。
他跑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气，额角还有亮晶晶的汗珠。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少年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些灼人。
他没有立刻接过球，目光落在她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运动而显得比平时更亮。
“谢谢。”他开口，声音因为喘息带着一点平时没有的沙哑。
“不…不客气。”贺长青把球递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到了他的手指。很轻很快的一下，却像触电一样，让她猛地缩回手，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魏林樾似乎也顿了一下，他接过球，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深，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下周末图书馆，帮你看看化学错题集。”
说完，他抱着球转身跑回了球场。
贺长青愣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周围女生们的嬉闹声仿佛隔了一层膜，模糊不清。她只清晰地记得他刚才靠近时的气息，他汗湿的额发，和他最后那句低语。
他看到了她的化学成绩？那次小测她考得确实不理想……
所以，他一直在关注着她。不仅仅是图书馆里的那一刻。
这个认知让贺长青一整晚都有些心神荡漾。晚自习结束后，她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贺长青是最后一个走的，她负责关窗锁门。
等她收拾好一切，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秋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发热的脸颊。校园里路灯昏黄，拉长着她孤零零的影子。
她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随机播放着歌单，慢悠悠地往校门口走。
走到靠近学校小花园的那条僻静林荫道时，耳机里的音乐突然中断，跳进来一个语音通话的请求。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L”。
贺长青的心猛地一缩，脚步瞬间停住。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怎么会突然打语音电话？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深吸一口凉气，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了接听，然后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然后才是魏林樾那把清冷干净的嗓音，通过电流的处理，带着一点微弱的磁性，直接敲在她的耳膜上：
“走到哪了？”
贺长青愣住了，下意识地左右张望：“我刚出教学楼……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我没走远？
“听到你关窗的声音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就在你后面。”
贺长青猛地回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路灯阴影下，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魏林樾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那双透过镜片看向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晰。
他果然在那里。也不知道跟了多久。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两人通过手机通话，目光在昏暗中交汇。一种极其微妙又暧昧的气氛在安静的夜色里蔓延开来。
“你……你怎么还没回去？”贺长青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竞赛题最后一步没算完，在教室多留了一会儿。”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问，“你呢？”
“我…关窗锁门。”贺长青老实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通话保持着连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慢慢往校门口走。
安静的听筒里，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同步的、沙沙的脚步声。贺长青甚至能听到他那边细微的风声。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也太……亲密了。明明人离得不近，却通过电波共享着同一片夜晚的静谧。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私密的泡泡将他们两人包裹起来，与外界隔绝。
走了一小段，魏林樾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耳机，低低地敲打她的鼓膜：“白天体育课，谢谢。”
“啊？哦，没事，捡个球而已……”贺长青小声说。
“不是这个。”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糖。很提神。”
贺长青的脸又热了。他吃了？她以为他只会收起来。
“你喜欢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快到校门口了，灯光亮堂了许多，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走读生正推着自行车出门。
贺长青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有点舍不得挂断这通意外的电话。
就在这时，魏林樾忽然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贺长青。”
“嗯？”她下意识地应道。
“转头。”
贺长青疑惑地依言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向斜后方。
只见魏林樾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随意地垂在身侧。而他的手指，正对着她，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晃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再见”的手势。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手又迅速插回了兜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脸上的表情在路灯下看不分明，但贺长青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
她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酸涩的甜蜜填满。
“周一见。”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依旧平静，却仿佛裹着晚风的温柔。
然后，语音通话被挂断了。
贺长青站在原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忙音，看着魏林樾加快脚步，越过她，身影很快汇入校门口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被他声音熨烫过的热度。
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和裙摆，带来阵阵凉意，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歌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恢复了播放，随机到的是一首舒缓的纯音乐钢琴曲。
贺长青想，这真是一首…特别好听的歌。
她弯起嘴角，踩着轻快的步子，汇入了回家的方向。那个未命名的夜晚，和那通未说再见的通话，成了她藏在心底，反复回味的又一个秘密。
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并肩而行。但影子，却在某个瞬间，被同一盏路灯拉长，短暂地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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