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夜秋雨后的湿润凉意。贺长青踩着湿漉漉的落叶走进教室,目光第一时间就飘向了那个固定的位置。
魏林樾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什么,侧脸沉静。仿佛周末那通隔着夜风的语音通话,那个微小到几乎错觉的告别手势,都只是她一场旖旎的梦境。
贺长青按捺下心头的微澜,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拿出化学书,假装预习,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那边。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前,化学课代表开始分发上周小测的卷子。一张带着鲜红分数的卷子飘落到贺长青桌上——78分。一个不算太差,但绝对谈不上好的成绩,尤其是对于目标是追上那个人的她而言。
她微微蹙眉,有些懊恼地翻看着错题。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卷子底下,似乎垫着别的东西。她轻轻掀开卷子一角,下面露出一本陌生又熟悉的笔记本。
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签,看起来崭新而冷峻。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魏林樾。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贺长青做贼似的,飞快地将那本笔记本抽出来,塞进自己的抽屉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整个早自习,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数次划过抽屉里那本硬壳笔记本冰冷的封面,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下课铃一响,趁着大家吵吵嚷嚷地去操场做课间操,贺长青借口肚子疼留了下来。等教室空无一人,她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
指尖微微发颤地翻开第一页。
里面不是空白的。而是密密麻麻、却又极其工整的字迹,全是魏林樾的风格。
但内容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笔记本,而是一本……专门为她整理的化学错题集。
第一页最上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高频错误知识点归纳(基于你近三次测验及作业)」
下面罗列了她最容易混淆的几个化学概念,对比清晰,要点突出。
再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一道她做错的题。左边粘贴着她原题的复印件(他什么时候弄到的?),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她的错误步骤。右边则是他重新书写的完整解析过程,不仅步骤详尽,还在旁边用批注的形式写着:
「此处离子方程式书写不规范,漏写沉淀符号。」 「计算失误,建议验算时采用逆向代入法。」 「知识点联系:参见选修四P78,催化剂对平衡移动影响。」
他甚至在一些特别容易错的题旁边,画了简单的思维导图或者记忆口诀!
一页页翻下去,贺长青的心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是在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收集了她的错题,又如此系统地为她归纳整理?
这比任何直白的关心都更让她心动。这是他特有的方式,沉默、高效,却直击靶心。
她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
「同类题型拓展练习(附答案于尾页)」
他真的……为她考虑到了每一步。
贺长青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感觉那硬壳封面都变得温热起来。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了她,仿佛在茫茫题海里,有人为她点亮了一座最可靠的灯塔。
接下来的化学课,贺长青听得格外认真。老师讲到某个她曾经屡次犯错的知识点时,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抽屉里的笔记本,心里有种隐秘的底气。
她注意到,魏林樾在课上偶尔会推一下眼镜,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黑板上的例题,但贺长青莫名觉得,他是在确认她是否听懂了。
中午午休,贺长青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同学去食堂,而是借口要补作业留在了教室。她拿出那本蓝色笔记本,开始啃那些拓展练习题。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后门被轻轻推开。贺长青抬起头,看见魏林樾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杯,似乎是刚接水回来。
他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她摊开的蓝色笔记本上,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贺长青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到了吗?他会说什么吗?
魏林樾坐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学习,而是拿出手机,低头看着。
几秒后,贺长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L:「第7题,电解池阳极判断依据,复习笔记第3页。」
贺长青赶紧翻到笔记第3页,果然看到了关于阳极判断的详细总结。而她正在做的第7题,正好卡在这个点上。
他甚至连她做到哪一题都知道?!他刚才绝对看到了!
一种被全方位“监控”和“保护”的感觉让她脸颊发烫。她按照他的提示,很快解出了那道题。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回复:「笔记非常有用。谢谢【笑脸】」
L:「嗯。错误率高的部分,周末重点讲。」
贺长青看着这句话,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所以,周末的图书馆之约,依旧有效。而且,内容升级了,从“顺便”讲题,变成了“重点讲”。
她回了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她继续做题,感觉思路都通畅了许多。偶尔遇到难题,她会不自觉地蹙眉思考。
而坐在前方的魏林樾,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每次她停顿稍久,手机就会适时地震动一下,屏幕上要么是一个关键词提示,要么是某个公式,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盲点。
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但通过那本蓝色的笔记本和无声的手机讯息,一种极其高效的“远程辅导”系统在安静的中午悄然运行。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热身跑圈时,贺长青因为想着化学题,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块,脚踝猛地一崴,一阵刺痛传来,她“嘶”地一声蹲了下去。
“长青,你怎么了?”同班的女生赶紧围过来。
“没事没事,好像崴了一下。”贺长青试着站起来,脚踝处传来清晰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
体育老师过来看了看,让她先去场边休息。
贺长青一瘸一拐地走到篮球场旁边的长椅坐下,看着同学们继续活动,心里有点懊恼。
她低着头,揉着发痛的脚踝。
忽然,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到了她眼前。握着水瓶的手指修长干净。
贺长青愕然抬头。
魏林樾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就站在长椅前,额角还有细微的汗珠,表情依旧平淡,仿佛只是路过。
“敷一下。”他言简意赅地说,目光快速地从她红肿的脚踝上扫过,随即移开,看向远处的篮球架。
周围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贺长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会过来?这在别人看来太突兀了!他们的“地下关系”要暴露了吗?
她紧张得手指都蜷缩起来,不敢去接那瓶水,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用了,谢谢……”
魏林樾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忽然弯下腰,将那瓶矿泉水轻轻放在了她的脚边,然后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快步走回了篮球场,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帮了个忙。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几秒钟。
贺长青看着脚边那瓶还冒着冷气的矿泉水,又看看他已经跑远的背影,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后怕之余,却又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暖流。
他看到了。他注意到了她的不适。他甚至冒着可能引起怀疑的风险,过来给她送了一瓶能冰敷的水。
虽然方式依旧笨拙而隐蔽。
她默默地拿起那瓶水,冰冷的瓶身瞬间缓解了脚踝的火辣痛感。也稍稍冷却了她滚烫的脸颊和耳根。
她拧开瓶盖,小小地喝了一口。冰水划过喉咙,带着一丝奇异的甜味。
剩下的半节课,贺长青就坐在长椅上,用那瓶水小心地冰敷着脚踝。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篮球场。
魏林樾似乎打得比平时更投入了一些,跑动积极,几次断球成功。在一次漂亮的上篮得分后,他甚至罕见地抬手和队友击掌,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
是因为帮她解围了,所以心情变好了吗?
贺长青被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弄得心神不宁,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矿泉水瓶上的标签。
放学铃响,贺长青的脚踝好了些,但走路还是有些不便。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同学们陆续离开。等她收拾好,教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叹了口气,单脚跳着去关窗。
就在她艰难地够着最后一扇窗户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
魏林樾去而复返,他站在教室后门口,手里拿着她的那本蓝色化学错题集。
“你忘了这个。”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谢谢。”贺长青有些尴尬,她刚才确实光顾着脚疼,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魏林樾走过来,将笔记本递给她。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能走吗?”他问。
“能…能的,就是慢一点。”贺长青赶紧说,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魏林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看着她接过笔记本,然后转身,率先走出了教室。
贺长青松了一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她背好书包,拿起那瓶还没喝完的矿泉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走到教学楼门口,却发现魏林樾并没有走远。他推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等在那里。看到她出来,他抬眼看她。
“顺路。”他言简意赅地说,语气平淡无波,“后座可以坐。”
贺长青愣住了。他家和她家明明是两个方向……
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扶着自行车,等待着。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同学间的顺手帮忙。
贺长青的心跳又一次失控了。
她看着他那辆看起来干净又结实的自行车后座,又看看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踝,最后,那点想要靠近他的私心,以及确实不便走路的现实,战胜了害怕暴露的担忧。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麻烦你了。”
魏林樾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踢下脚撑,稳住了自行车。
贺长青小心翼翼地侧坐上去,手有些无处安放,只能紧张地抓住身下的坐垫边缘。
“坐稳。”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蹬动了车子。
自行车平稳地驶入被路灯照亮的街道。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和她手中矿泉水瓶的凉意。
他们依旧没有多余的交流。他骑得很稳,刻意避开了不平整的路面。
贺长青低着头,能看见他随着蹬车动作而微微起伏的背脊,和偶尔被风掀起的校服衣角。
她的手心里出了汗,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某种隐秘的节奏。
她偷偷地想,他能不能听到呢?
这本不该同路的路,这辆承载着两人心照不宣秘密的自行车,和这个因为扭伤而意外获得的、短暂并肩的夜晚。
都像那本蓝色的错题集一样,成了她藏在心底,最珍贵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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