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无理,蛮横无理!”
薛霁知道这赌约后,气得直拍桌子,全然不顾自己该有的绅士风度。他一把扯下眼镜,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弟媳,问道:“你就答应了?”见自己的弟媳点头,火冒得更大,扯着嗓子喊道:“他们这是敲诈勒索,你可以告他们,”见坐着的弟媳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薛霁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整理了一下毛衣,接着说,“你别管了,大哥帮你打官司,保准让他们乖乖交出东西!”
“大哥,”盛月荷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请您别告他们!我表弟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出此下策!月荷有幸,得以嫁入薛家。若没有薛家的帮助,我现在可能也如他那样:为了生活,不顾道义。请大哥给我点时间,这牌匾是我父亲最重视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办法赢得这场赌约!”
薛霁还是担心:“那你输了怎么办?那可是你的心血啊!你为了它又是考大学,又是种树的,把你存的那点家当都搭进去了!”
“我不会输的!”盛月荷说着,一对小括弧又挂在了脸上。
薛霁叹了口气,转而又欣慰地笑着说:“我终于知道景桓这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盛月荷很奇怪,为什么大哥总误会先生对自己有意思?还没想明白,薛霁又接着说:“还有,你不要把什么不好的都往自己身上想。你若真过得那么凄苦,大哥也相信,你不会丧失心中的道义!”
薛家把对薛兆的爱化成了春风细雨,落到了月荷的身上。
盛月荷当着大哥的面倒是把大话放出去了,可该怎么应对倒让她发了难。她在江这边拉到几家生意,贵子便在江那边拉到几家,丝毫不落下风。她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小瞧了这表弟。
无计可施下,她来到了云杉咖啡馆。
“你找我求法子?”俞子安在室内也带着一副墨镜,他顺着手里的杆子弯下腰半身弓在一长方桌上,杆子细细的那头对着桌子上一个白球。突然,他手臂往前一推,白色圆球碰到绿色圆球,绿色圆球又碰到其他球,一瞬间,这绿桌上的球如多米诺骨牌般迅速掉入桌子四方的洞里,只留那个白球打着转,炫耀胜利。阿菊“哇”地惊叹了一声。俞子安回头漫不经心地邀请盛月荷:“试试?”得到的回应当然是摇头拒绝。俞子安笑着摆摆手,说:“你就是太紧绷了,这事儿在我看来一点都不难!”
“我想不出了!”盛月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叹气。她和俞子安相处多了,倒也没有那么拘束了。
“你不是从小古董堆里长大的吗?有句古话没听过吗?”这是俞子安在讽刺她,盛月荷气得一下站起来就要走。俞子安忙上去拦住,笑着道歉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见盛月荷坐下后,又不住抱怨几句,“你和你们家那薛阎王越来越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江城多番相处下来,盛月荷也知道俞子安这个人,总得编排编排人,也就不搭理他。
见没人搭理,俞子安自觉无味,便也严肃起来:“古话说‘物以稀为贵’。你这茶食说到底也就是个闲来消遣的商品。它不是粮食,谁家也缺不得;也不是那野菜叶子,谁家也买得起;又不是那房子铺子,花一次钱就可以源源不断进钱。所以你现在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这和你说的古话有什么关系?”
“你得让你这东西稀有起来,下面的买不着,上面的买着有品味!所以你东西的价格就得抬,让买糕点的人和吃糕点的人都觉得有面子。凭景桓家在江城的名头,哪个有点地位身份的人家不买你的东西?这上面的人都买了,中间的为了争点面子,哪个还不跟着这几个大家族买?到时候,别说一个贵子,来十个贵子,你也照样不怕!”俞子安毕竟从小商场里滚大的,盛月荷觉着天大的事情在他面前都是小场面。
“那还有一部分人不就买不起了吗?”盛月荷提出自己的疑惑。
“你管他们干什么?他们那些人也就逢年过节买点吧,过节最多买五个蟹壳黄?都这么五个五个的买下去,你要到什么时候超得过那李鬼?”
“可我们盛兴斋是有规矩的,每个买卖只赚两成,这是老顾客都知道的规矩!”月荷后面站着的阿菊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反对意见。
俞子安自然不会理睬一个丫头说的话,只是盯着坐着思考的盛月荷,见那人半天不说话,俞子安有些着急了:“你还犹豫啊,我可跟你说啊!别人找我俞子安,那都得收咨询费的!”
盛月荷也不顾眼前这人急冲冲的样子,只是默默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接着又笑着抬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法子确是个好法子,但这法子…”犹豫了一下,月荷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这法子,我不能用!我还是想用盛兴斋的法子来赢!”
“那你找我做什么?”俞子安见自己的想法未被采纳,有些生气,言语也没平时那么圆润。
“那我,那我给你咨询费?”这下让盛月荷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才不要你的钱呢,景桓回来还指不定怎么说我!我要也是找那薛阎王要,自己跑到外面,要我帮衬他老婆!”俞子安愤愤不平地低声抱怨着,样子也有了些孩子气。
俞子安这法子,北京路的没用上,反倒是这青龙巷的用上了。
贵子打听到北江县周家即将在年初八办婚礼。他凭借嘴上功夫,说动周家八姨太在青龙巷盛兴斋订下小年夜的糕点,并订下高端礼盒,赠予来客。果不其然,往日里依附周家的人家纷纷跟随着订下礼盒、餐点。这一击打得北京路盛兴斋措手不及。盛月荷万万没想到,这贵子确有些自己做生意的法子。
这下急得福大爷连夜写信,让老家的儿子赶过来。福大爷的这个儿子也是孝子,收到信的当天就赶了过来。深夜,福大爷坐在屋内,头发斑白的儿子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给父亲煮着茶。半晌,福大爷也不多寒暄,直入主题:
“你爷爷在世时,教给你那个做麻糖的食谱,”大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给盛家姑娘解急吧!”
这福大爷的儿子早就知道盛家这铺子处于危难之中,也知道父亲让自己来的目的。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这个从小就不在身边陪伴的父亲如此简单就要给别人,难免心有怨言。
“老特,你晓得不晓得这东西对我们,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沉闷在心的委屈,一开口就崩不住了。
“我怎么不知道?食谱食谱,那是我们的命根子!”福大爷回。
“那您还…?”话到嘴边,转为眼泪,滴落的是几十年的委屈和愤懑。
“顺儿,你先别哭,老特给你讲个故事……”福大爷这才道出其中原委。
福大爷年轻时在盛兴斋做学徒。儿子出生后抵挡不住想念的心,于是偷走当时价值最高的桂花糕食谱,准备放弃学徒,回家自己开铺子。想必是老天看不得人作恶。在汉江上,渔船打翻,年轻的福大爷在江上飘了几天几夜,最后被盛家老太爷找到。盛家老太爷并未责备,反而破例把桂花糕的法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福大爷。自那以后,福大爷便对盛家忠心耿耿,一干就是大半辈子。
“顺儿呀,老特欠他盛家一个谱,咱就得还一个谱!”大爷抱着自己哭得不成样子的儿子,自己也泪流满面。
“老特心里摆在第一的永远是盛家,”儿子哭完,站起来抹干眼泪,继续说,“这谱子本是爷爷传给你的,你常年不在家,所以传给了我,也算是你自己的东西。这谱子我给盛家姑娘,但老特,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喊你老特了,你保重!”最后几句话是诀别的意思,福大爷把头埋在袖子里,泣不成声。自己的儿子也抽泣着离开了屋子。盛月荷知道此事后,当着大爷的面只是表示感激,背地里便吩咐大力每月给福大爷家寄些钱去。
麻糖这一新鲜小吃一经问世,就立刻风靡江城。每天都有许多人来购买这脆甜可口的小食。可正如俞子安所说,来的散客再多,也比不上青龙巷盛兴斋拉到的一个周家。距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打赌日期越来越近,北京路盛兴斋上上下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盛月荷却整日里却帮着俞子安陪同新来的麦加利银行的行长夫人游江城,好不惬意!
行长夫人是位英国太太,她痴迷于品茶,来江城首件事便是寻各类茶叶,恰好月荷懂茶也懂英文,便自然成为了向导。一日,两人划船游湖,行长夫人品着刚运来的毛尖,一面有些不满地摇摇头,一面用英文做出评价:
“茶还是中国的好!但可惜,中国人却不懂得珍惜好东西!”
盛月荷知道这位查尔斯夫人指的是上午看到的茶馆。茶馆是江城老百姓消遣的地方,人们干活乏了,便来这茶馆歇歇脚,听听戏,放松放松!这茶馆本就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劳苦人多,人们喝茶也不为品味。可这与这位英国贵族太太喝下午茶的方式相差甚远,便引起了她的不满!盛月荷也听出这位太太语气中的傲慢。
“相反,我们英国人更看重你们的茶!每每喝茶,必配有各类点心:杯子蛋糕、巧克力、曲奇饼。不同的食物配着茶,有不同的滋味,那是对茶的尊重!而不是像你们那样,不管什么品类,都是一口气闷干!”查尔斯夫人说完这番话,眼神中的不屑也无法隐藏。见对面的中国女子不发一言,还以为自己刚刚说得太快,那人没听懂,便又问对方自己是不是说话太快了?
“查尔斯夫人,”月荷笑笑,“您的话我听懂了,我只能说您刚来,对中国还是不大了解。”
“哦?”这声“哦”倒是值得玩味。
“听闻您过几日想邀记者来家办记者会,可否给我个机会?”
“什么机会?”
“给您介绍一下中国的小食!”盛月荷故作神秘的对着查尔斯夫人笑了笑。
“中国小食?我倒是没听说过!你想在我丈夫的记者会上给那么多政商名流们做中国小食?”查尔斯夫人是担心的,因为那日记者会实则为一场晚宴,邀请了江城三县各界人士,还包括在江城的外国名流,若这中国小食让自己丈夫失了面子,这初次见面就会变成个笑话!
盛月荷看出她的担心,便接着打消她的疑虑:“多一份食物也多一份选择,而且还不用花任何钱,我只是想向大家介绍这中国的小食,相信不会对发布会有任何影响!”
收到查尔斯夫人半疑半信的点头后,盛月荷之后的几天便关在北京路盛兴斋的后厨,除了吃饭睡觉,就再也没出来过。其他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多言语。
记者会那日,盛月荷早早起床梳洗,换上了本是为新年准备的新衣,带上盛兴斋的各骨干来到了查尔斯夫妇所住的别墅里。而北京路盛兴斋因铺内无人,竟首次在本该开业的日子里关着门,让人好不奇怪!
查尔斯夫人别墅的厨房里,北京路盛兴斋的人正在为晚上的发布会准备着。这发布会点心安排在了晚餐最后,众人舞会的时候。盛月荷知道这并不是个好时间,那时人们已经酒酣饭足,开始沉迷于舞会的热闹气氛了,谁还会关注这后来的食物呢?但这是查尔斯夫妇能给她的唯一时间了。
“我的妈呀,这家这么韵味呀!这比姑爷家都厉害呢!”阿菊一边揉着面粉一边感叹着。
“有么韵味的?咱中国的地界往日里说是他们的,给他们住就算了!好不容易收回来,那么多人没地住,这洋人还是霸着这大房子,该免费住就免费住!”大力依然和阿菊拌嘴,但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平。阿菊也是看得出大力郁闷的心思的,也就叹了口气不再争执。
傍晚时分,查尔斯夫妇的记者会正式开始。说是记者会,实则为宴请会,而宴会策划人当然就是这江城首富的俞家公子俞子安。俞子安见到盛月荷的时候,也很是吃惊。他转而一想,便明白这盛月荷主动请缨背后的缘由。他知道这事儿不用兜太大的圈子,只消他对查尔斯夫妇多说一句就成了,可这盛月荷非得绕这么一大圈,靠自己与查尔斯夫人的相处赢得这次机会。他不禁心想:若自己是景桓,这女子应该会毫不犹豫的开口吧!
俞子安不愧为首富之孙,整个宴会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大气华贵不失体面,一场会下来宾客尽欢。只有那一向以喜“鸡蛋里挑骨头”而闻名的《长江日报》韦主编有些不满,他指着俞子安的鼻子说:
“你这花里胡哨的西式派头让人看着像对着洋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启绪,你不是生意人,你不会明白的!”俞子安不多做解释,只是对着老同学笑笑。
“我不管,反正明日我就写查尔斯夫妇不懂中国文化,只知装腔作势,傲慢无礼!”韦启绪不等老朋友回应,便气鼓鼓地坐到了一边。
终于到了饭后舞会的环节,众人和着音乐欢快地跳着舞。突然,宴会厅的角落一阵阵烟雾浮起,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大力和穆老三今日一改常态,两人身着长衫,头发上的头油抹得锃亮,将往日里隐藏住的英气透了出来。他们缓缓地推上一个圆形大桌。说是大桌,这东西也不像个桌子,倒像个池子,桌面上用假山和莲花点缀成池塘的模样,水面上蒸汽腾腾,倒有些以假乱真的架势!众人见这美景,纷纷停下舞动的步伐,围着这台面欣赏起来。
待到走近,人们才发现这池塘中的假山上留下的水竟大有乾坤,那并非普通的清水,而是各品类的茶。水面上便是用荷叶陈放的各类中式糕点:
第一片荷叶上摆放着的是福大爷家乡的麻糖。只见那麻糖表皮裹着层层白芝麻,盘面上洒着用金钱桔制成的碎末,如洁白的玉上落下了点点金光。一位俄国人接一杯荷叶茶,便率先拿起一块麻糖,这圆筒子的清脆让他连连称赞!
第二片荷叶上放着的是一个个小陶碗,每个陶碗上高耸着雪白的小山丘,碗中用篾片划开了四道口子,口子上点缀着红色的樱桃果浆。众人从未见有此物,右侧那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见状,便用开始用中文介绍这“竹溪碗糕”。待右侧介绍完后,左侧年轻人便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又介绍一遍。这人一开口,倒让这在后面上点心的阿菊惊到了,她从未想到往日里与她斗嘴吵闹的吴大力竟然会说英文。
第三道点心是一道酥,这点心十分精细,一块块做成了粉红色的五瓣花的模样,花面上还细致地点缀着花芯和花瓣的纹理。这时一位日本人冲出来,大叹道:“这是我们日本的樱花!”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觉着这是樱花。这时右侧的人又开始介绍起来,如同报幕员一般介绍这杭州桃花酥。右侧说完,左侧又自动将其翻译一遍,人群中一杭州人忙嘲笑道:“我就说这是我杭州的桃花酥,哪个不长眼的竟说是樱花!”当然,那日本人是听不懂的,翻译也不会自找没趣翻给他听。
一连着上了二十多道点心,极揽中国各地糕点之大成,让这宴会上的人感叹万分,也让这查尔斯夫妇连连称奇。大编辑韦启绪这才觉着这无聊的晚宴有了些趣味,忙拿出相机咔咔咔拍个不停,不注意间碰到了从厨房里走出的一位年轻女子。那人留着齐肩短发,身着一件湖绿色的中式长袖旗袍,把那人衬得愈发娇俏。这人便是盛月荷!今天的盛月荷也让俞子安大吃一惊,她穿着的服饰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但这女孩的神情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好意思,小姐!忙着拍照去了,未注意到后面有人!”韦启绪虽脾气古怪,但也是个知礼的文人。
“没关系,”盛月荷摆摆手,笑得非常优雅,“我看您对这糕点十分感兴趣?”
“当然,这不仅仅是吃食,这是艺术品啊!而且还是扬我国威的艺术品!今天倒让那傲慢的洋人们开了眼!”
盛月荷笑笑,正准备讲些什么,便被查尔斯夫人唤了去。还没等月荷走近,查尔斯夫人忙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惊叹道:
“这太震撼了!月荷,我真没想到你可以做出这些!”查尔斯夫人边说着话,边把盛月荷拉到人群中来,介绍这美食背后的人。
“姑娘如此手艺,甚是令人惊叹!敢问姑娘这手艺出自何处?”一位记者上前问道。
“北京路,盛兴斋!”
回答者笑脸盈盈,不急不慢的说着这六个字。这下宾客们才知道这女子竟是薛家二子的妻子,盛兴斋老板的独女盛月荷。众人忙回头去瞧人群中的薛霁,并责怪他不早早介绍。薛霁只是笑着摆摆手,说:“各位还是问我弟媳吧,我今日也是沾光了!”
查尔斯夫人还是有不解,于是又问道:“你这糕点太好吃了,我想知道这里面是否添加了些食品添加剂?”查尔斯夫人只是正常的提问,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这话有何不妥。亦或者,她察觉出了,但也并不在意。来客中有些中国人的表情倒是不好了,但碍于情面,也还是不敢发作。
只见这薛家二少奶奶面不改色,依然保持着浅笑,缓缓地用英文回道:“中国人讲究取之自然,又还于自然。茶是如此,茶食更是如此!若加了添加剂,想必就没有这番味道了!”
这话引得韦启绪连连鼓掌,大声叫好,连主人和旁边宾客鄙夷的眼神也丝毫不在乎。会后,韦启绪拒绝了老朋友载他回去的邀请,一人兴冲冲地往家里走着,想着刚刚那英国夫妇的样子,开心得走路恨不得跳起来。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喇叭声,他忙停下回头看,看到这薛家二少奶奶走下车来,与兄长道别后,便径直朝自己走来。
“韦编辑,请留步!”
两人交谈后才得知,盛月荷今日来这宴会上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见这挑剔的韦启绪。盛月荷早知韦启绪性情古怪,贸然请求必是会被一口回绝,便绕了个弯子让这韦启绪品尝到自己做的糕点。
“你要我写文章,就是想以我的名气帮你打广告!”韦启绪说话也不客气。
“是的!”来人也不掖着藏着。
沉默的气氛让阿菊和大力大气都不敢出。半晌,这韦编辑大笑着,说:
“好!我不仅给你打广告,还在《长江日报》上专门用一版,细讲你这盛兴斋的美食!不过,我要是去你铺子,你们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折,毕竟我常常得罪人,这手头上也……”
“您来我盛兴斋,免费!”盛月荷笑着回答到,末了又补充一句,“但烦请您写文时,注意标明是北京路盛兴斋。”
这韦启绪本是十分不解,但知道实情后便激动得大骂起来:“现如今还有如此没脸没皮的人!薛太太,您放心,我明日报纸上定骂得他关起门夹着尾巴,从今以后不敢见人!”
盛月荷见状,忙摆着手,说:“万望先生断不要在报纸上提及此事,只让人知道今日这美食是北京路的做的就成!”韦启绪见状,也就无奈答应了。
第二日,《长江日报》便用一大版面图文并茂地详细介绍了这盛兴斋的历史、美食以及盛兴斋几百年传承的规矩和文化,当然也介绍了这盛兴斋糕点是如何让洋人折服的。再加上各茶馆传来传去,这北京路盛兴斋倒是在江城传出了名头!一连着好几日,生意不断!眼瞧着这北京路盛兴斋越来越好,不料这青龙巷盛兴斋倒是栽了跟头!
北江县周家老太爷有一位夫人和七个姨太太,可这周夫人早早病死,家中便是最得宠的八姨太当家。可这八姨太是个北方人,没尝过盛兴斋的糕点。到了小年夜那日,待点心端上来时,在众江城本地人面前闹了个大笑话。点心不仅不正宗,就连用料也是以次充好,让人吃着不是滋味。这下可让这八姨太下不来台,反倒是找薛夫人吵了起来,言语中还顺带着诋毁了自家老二媳妇。向来知书达理的薛夫人,这次也没耐得住性子,直接回怼回去,讽刺周家八姨太没见过世面,连真假都不知就上来编排人,顺带着还讽刺周家八姨太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这下两人彻底闹翻了!
周家砸青龙巷盛兴斋铺子那天,盛月荷特意嘱咐大力去江那边守着,一是守着那八字牌匾别被砸坏,二是守着人别被欺负。这第一件大力倒是办的十分漂亮,可这第二件大力却借口自己太害怕,对方人太多,打不过!
“你这大块头都打不过,那还真是稀奇了!”阿菊趁姑娘不在时,故意戳穿大力的谎言。
穆老三经过,在一旁轻飘飘地说:“叫我打,也打不过!”
三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一场仗打了一年,虽以南京中央胜利告终,但也使得这神州大地,满目疮痍!
连连战事,薛兆的信也寄不回来,薛家又度过了一个缺少薛兆的年!
薛老爷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早前小儿子在家,可大儿子却远赴海外;好不容易大儿子学成归国,小儿子却又在外征战。他不知心中所祈求的团圆之日,何时才能实现!
年后兑现赌约的这一天终于来到。穆老三在青龙巷外面指挥着伙计下牌匾,屋内大力拦在贵子和盛月荷中间,冷眼看着贵子跪在地上祈求表姐高抬贵手。他的西装在地上早已磨得都是灰,头发也一缕一缕地搭在额头,汗与眼泪交织在一起。毕竟是血亲,正逢贵子妈也一病不起,盛月荷实在无法将表弟置于死胡同,便同意只摘牌匾,这店还可以用盛兴斋的名,但得按照盛兴斋的规矩来,点心也要从北京路拿。北京路盛兴斋只收成本,盈利的钱归贵子,也算是留了条路。
那日离开时,贵子趴在地上,低着头无力地说:“表姐,还是你赢了!”
盛月荷转身蹲下来,为贵子整理好衣服,轻声说:
“你以为别人来买糕点是因为我们自己有本事,但你不知道:这江城百姓来买糕点看的不是你我,看的是我父亲,我祖父,我盛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做生意的诚和做人的诚……那是他们栽的树,我们只是借着这大树的茂盛而得到了荫蔽。贵子,你做的事情是在掘这树的根,表姐不能让你这样做……”
挂牌匾的那天,福大爷一大早就起来用清水把这牌匾擦洗了一遍又一遍,大力招呼着把牌匾往上挂,穆老三便在一边招呼着伙计放鞭炮。牌匾一挂好,阿菊便对着街上大声吆喝起来:
“‘食中一绝,品冠两江’,正宗盛兴斋糕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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