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文具店积满灰尘的橱窗，切割出无数道昏黄的光柱，浮尘在其中缓慢飞舞。小雅醒了片刻，喝了点水，眼神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死气已经褪去不少。血清正在起作用，缓慢而坚定地对抗着她体内的毒素。
我们沉默地收拾好所剩无几的东西。最后半瓶水，一点受潮的膨化食品，那把军用匕首，砍刀，还有我腰间沉默的菜刀。地图和指南针被黑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内袋。
推开文具店的后门，我们再次踏入这座巨大的坟墓。目标是昨夜那道光可能出现的方向——旧城河区的中心。
白天的旧城区比厂区更令人窒息。高楼投下深深的阴影，街道狭窄而扭曲，废弃的车辆锈蚀得更厉害，几乎堵塞了所有主要通路。破碎的玻璃、散落的杂物和风干的污渍无处不在。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腐朽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恶臭，像是大量尸体堆积腐烂后形成的瘴气。
我们必须更加小心。这里的每一个窗口，每一扇破门后面，都可能藏着东西。
小雅恢复了些许力气，勉强能自己走一小段，但大部分时间仍需搀扶。这严重拖慢了我们的速度。黑子在前探路，眼神锐利得像鹰，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检查后才打手势让我们通过。
寂静是最大的敌人。我们的脚步声，即使放得再轻，落在死寂的街道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风吹动招牌的吱呀声，每一次野猫（如果还有的话）窜过废墟的窸窣声，都让心脏猛地收紧。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黑子猛地蹲下身，死死盯着左前方一栋百货商场的大门。
那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早已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但此刻，框架内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身影。不是游荡，而是……聚集。它们面朝商场内部，微微晃动着，发出一种低频的、持续的嗬嗬声，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被什么东西吸引？
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根本不可能强行通过。
“绕路。”我立刻做出决定，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悄然后退，钻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堆满垃圾的小巷。巷子尽头被一辆侧翻的厢式货车堵死。
“妈的。”黑子低声咒骂，查看地图，“绕的话，要多走至少两公里，而且那边靠近农贸市场，恐怕……”
话没说完，一阵细微的、像是玻璃珠落地的清脆响声从百货商场的方向隐约传来。
聚集在门口的尸群瞬间骚动起来！嗬嗬声变得急促而亢奋！
紧接着，商场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重物倒地！
尸群像得到了指令，最前面的几只猛地挤开残破的门框，冲了进去！后面的也躁动不安地向前涌动！
机会！
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门口的封锁出现了短暂的缺口！
“快！”我当机立断，搀起小雅，“趁现在穿过去！”
我们冲出小巷，用最快的速度，贴着街边建筑的墙壁，冲向那个旋转门缺口！
尸群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商场内部的动静吸引，只有边缘的几只迟钝地转过头，灰白的眼珠看向我们。
“滚开！”黑子怒吼一声，砍刀挥出，将一只试图靠近的丧尸劈翻！另一只被我一脚踹进尸群里，暂时阻碍了它们的动作。
缺口近在眼前！
我们一头撞进商场内部！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到处是倒塌的货架、散落的商品和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浓得几乎令人作呕。
身后，尸群重新合拢，堵死了出口。但它们并没有立刻追击我们，而是继续向着商场深处涌动，仿佛那里有更吸引它们的东西。
我们暂时安全了，却陷入了更深的未知。
“走这边！”黑子指着一条通往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必须尽快找到另一个出口。
商场内部如同迷宫。我们沿着指示牌方向快速移动，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玻璃或是软绵绵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突然，走在前面的黑子猛地停下，举起拳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安全通道的门就在前方不远处。但通道口，堆满了沙袋和桌椅，被从里面堵死了！堵死的工事上，还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一个扭曲的倒三角。
而在工事下方，散落着几具人类的骸骨，衣服破烂，身边还掉落着一些简陋的武器。骨头上有明显的啃咬痕迹，但更多的，是某种……利器的劈砍伤和贯穿伤。
他们不是被丧尸杀死的。是被同类杀死的。
这里发生过战斗。幸存者之间的战斗。
那个符号，是警告？还是某个团体的标记？
我的心沉了下去。比丧尸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就在这时——
“唔……”
小雅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猛地一软，靠在我身上。她的脸色瞬间又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似乎瞬间被抽空。
“小雅？”我急忙扶住她。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安全通道旁边、一个被货架半掩着的区域。那里是……生鲜超市的入口。
一股更浓郁、更刺鼻的腐臭味从那里弥漫出来，几乎实质般粘稠。
黑子用手电照过去。
光柱扫过，我们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生鲜超市里，堆满了腐烂变质的肉品和蔬菜，但更多的……是尸体。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和丧尸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堆积如山。而在那尸山血海中间，矗立着几个巨大的、用骨头和破烂衣物堆砌起来的、粗糙而诡异的“图腾”。
图腾顶端，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在手电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小雅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图腾，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排斥？
“那……那里面……”她声音发颤，极其微弱，“……有……和咬我的……一样……毒……”
我瞬间明白了！
那些图腾，或者图腾上的东西，散发着和她所中毒素同源的气息！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里不仅仅是战场，还是……一个毒源？一个巢穴？
呜嗷——！！！
一声熟悉的、狂暴的嘶吼猛地从商场深处传来！比之前在装卸区听到的更加响亮，更加暴戾！
是狂躁种！而且不止一只！
沉重的奔跑声和货架被撞倒的巨响迅速由远及近！
它们被惊动了！或者……它们一直就在这里！
“后退！找掩体！”我嘶吼着，拖着几乎无法站立的小雅向后急退！
黑子挥舞砍刀，砍倒旁边一个货架，试图制造障碍！
已经晚了！
三道迅捷如豹的青色身影猛地从生鲜超市的黑暗里扑了出来！它们的体型比之前遇到的更加魁梧，身上的角质硬皮泛着一种暗沉的光泽，灰白的眼睛裏闪烁着纯粹的、疯狂的饥饿！
它们直接无视了黑子制造的障碍，轻易地撞开，扑向我们！
速度太快！
最近的一只直取黑子！黑子砍刀横斩，却被它用覆盖着硬皮的手臂直接格开！另一只爪子带着恶风抓向他的喉咙！
另一只则扑向我和小雅！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我一把将小雅推向旁边一个倒下的收银台后面，自己则迎着扑来的狂躁种，抽出了腰间的菜刀！
我知道这没用！但我没有别的！
就在那布满獠牙的大口即将咬下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突兀地炸响！声音不大，像是经过消音处理，但在空旷的商场里却异常清晰！
扑向我的那只狂躁种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爆开一小团黑绿色的血花！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重重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我僵在原地，菜刀还举在半空。
又是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枪响！
扑向黑子的那只狂躁种和另一只刚刚从黑暗中现身的，同样脑袋开花，瞬间毙命！
精准。冷酷。高效。
商场深处，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影从幽绿的应急灯阴影里缓缓走出。
他穿着一身沾满污渍、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迷彩的作战服，外面套着战术背心，脸上涂着暗色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手里端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狂躁种的尸体，扫过惊魂未定的黑子，最后落在我身上，以及我手里那把可笑的、卷了刃的菜刀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看惯了生死。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们不该来这里。”
“跟我走。或者留下喂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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