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嘶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厂区深处特有的铁锈和化学毒物的辛辣味,混合着喉咙里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我们不敢停,背着昏迷的小雅,踩着满地不知名的工业废料和碎玻璃,拼命向着与爆炸点、与那伙暴徒、与狂躁种潮相反的方向狂奔。
黑子在前,砍刀劈开挡路的枯藤和锈蚀的铁丝网。我殿后,耳畔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还在嗡嗡回响着阿峰最后那声短促的惨叫,以及狂躁种那令人牙酸的撕扯咀嚼声。腰后空荡荡的,手枪和它的子弹永远留在了那个地狱般的工事里。只有母亲那把卷了刃的菜刀,随着奔跑一下下拍打着我的髋骨,冰冷而固执。
我们失去了方向,只知道必须远离。地图和指南针在狂奔中早已顾不上仔细核对。
直到双腿灌铅般沉重,直到背后的嘶吼声被距离和风声彻底吞没,我们才敢慢下脚步,踉跄着躲进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管道接口处。里面空间狭窄,充斥着浓重的机油和污水混合的恶臭,但至少隐蔽。
我小心翼翼地将小雅放平。她的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脖颈侧那细微的、不祥的紫色脉络还在缓慢地搏动。黑子立刻将那个救命的银色冷藏箱递过来。
我的手因为脱力和后怕,抖得几乎打不开锁扣。冰冷的白气再次溢出。里面,三支蓝色的“抗神经毒素血清(实验型)”静静地躺着。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我拿起一支血清和一支注射器,撕开包装。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按住她。”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黑子用他染血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固定住小雅纤细的胳膊。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的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找准静脉,将针头缓缓推入。淡蓝色的药液一点点注入她冰冷的血管。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靠在冰冷油腻的管壁上,死死盯着小雅的脸。
一秒。两秒。一分钟。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一切时,小雅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细弱的、痛苦的抽气声,眉头紧紧蹙起,像是从一场无尽的噩梦中挣扎。
然后,她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瘦小的身体都在痉挛。
“小雅!”我扑过去,扶起她。
她咳出几口带着黑丝的粘稠痰液,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但……那层死亡的灰翳似乎褪去了一些。
“哥……冷……”她无意识地喃喃,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无误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活了。她活过来了!
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我紧紧抱住她,手臂因为激动而颤抖,喉咙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黑子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用力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混着血、汗和可能是别的东西。
希望,以最尖锐的方式,刺破了绝望的黑暗。
但我们依旧身处绝地。
血清延缓了死亡,没有带来痊愈。小雅依旧虚弱不堪,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静养和真正的医疗。我们弹尽粮绝,失去了一个队友,身后是未知的狂躁种和更危险的同类。
必须找到那个“第七庇护所”。这是唯一的指望了。
休息了不到半小时,给小雅喂了最后一点点水,我们再次上路。黑子重新拿出地图和指南针,仔细校对着方位。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他指着地图上厂区深处一片没有标注的空白区域,“庇护所……在东边,很远,要穿过整个旧城河区。”
旧城河区。那意味着更多的人口密度,理论上,也意味着更多的丧尸。
没有选择。
我们搀扶着小雅,尽量选择偏僻的小路和废弃建筑穿行。小雅恢复了一丝意识,但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靠我们半拖半抱。她的体重轻得让人心疼。
一路上,景象越发荒凉破败。厂区逐渐被老旧的居民楼和商铺取代,但同样死寂。街道上废弃的车辆锈成了空壳,商店橱窗破碎,里面被洗劫一空。风吹过空荡的街道,卷起灰尘和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我们像幽灵一样穿梭在这座巨大的坟墓里。
偶尔会遇到零星的丧尸,动作迟缓,被我们谨慎地避开或无声解决。母亲那把菜刀再次派上用场,虽然卷刃,但割开腐烂的脖颈依旧足够。
夜幕再次降临前,我们找到一栋临街的文具店二楼躲藏。卷帘门还算完好,楼上有个小仓库,相对安全。
黑子在外面找到了半瓶被遗弃的矿泉水和几袋膨化食品——早已受潮软化,但聊胜于无。
我们分着吃了点东西,把大部分水喂给了小雅。她喝完水,又沉沉睡去,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我和黑子靠在堆满过期本子的货架上,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默哥,”黑子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庇护所,真的还在吗?”
我看着窗外彻底沉入黑暗的城市,远处,偶尔有一点诡异的绿光闪过,不知是磷火还是什么变异生物的眼睛。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地图上的“疑似”两个字像根刺。
“如果……如果不在了呢?”黑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失去了阿峰,前路未知,这个沉默坚毅的汉子也显出了一丝脆弱。
我沉默了很久,手无意识地摸着腰间冰冷的铁器。
“那就再找下一个。”我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异常平静,“直到找到为止。”
黑子不再说话。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小雅微弱却规律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后半夜,是我守夜。
透过窗户的破洞,看着外面死寂的、被月光照出惨白轮廓的街道。这座城市死了,但又仿佛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充满了无声的威胁和冰冷的死亡。
母亲冲出去的背影,加油站飞溅的鲜血,强子被拖走时的眼神,阿峰最后的惨叫……还有小雅苏醒时那声细微的“哥”……
这些画面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我的手紧紧攥着那把卷刃的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它什么都改变不了。救不了想救的人,杀不尽该杀的怪物。
但它还在我手里。
就像我们,还在喘气,还在走。
天快亮时,远处,极远的方向,大概就是地图上标示的旧城河区中心,突然升起一道细小的、一闪而逝的光柱。像是……某种信号?或者是大型探照灯扫过天空的瞬间?
光芒太微弱,太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我看见了。黑子似乎也惊醒了,疑惑地看向窗外。
那是什么?
庇护所的巡逻灯?还是其他幸存者?或者……是更糟糕的东西?
希望和疑虑再次同时升起。
我看着那光芒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依旧昏睡的小雅。
天亮了,我们就往那边去。
无论是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