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站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低低的呻吟声。穿着脏污白大褂、眼神疲惫的医生快速检查了小雅的情况，看到她手臂上注射过的针孔和冷藏箱里剩下的血清，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立刻安排她躺上一张简陋的病床，挂上点滴。
“毒素暂时遏制了，但脏器有损伤，需要观察和营养。”医生言简意赅，语气里是见惯了各种伤病的麻木，“你们俩，外面等着。”
我和黑子被请到医疗站外的通道里。这里人来人往，大多是面带菜色、眼神警惕的幸存者，也有少数像雷昊那样穿着改装作战服、携带武器的人，行色匆匆。通道墙壁上贴着简陋的规章和区域划分图，头顶的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嗡嗡作响。
一种脆弱的、紧绷的秩序感笼罩着这里。
一个穿着后勤制服、表情严肃的女人走过来，递给我们两个皱巴巴的铝制饭盒，里面是半盒糊状的营养膏和一小块压缩饼干。
“新人规矩，”她语气平板，“吃完去登记处报到，分配工作。庇护所不养闲人。”
饭盒是温的。那点热量透过金属传到掌心，有种不真实感。
我们靠着冰冷的墙壁，沉默地吞咽着食物。营养膏没什么味道，糊在喉咙里，但胃里确实涌起一股暖意。这是几个月来，第一顿不用时刻警惕、不用争抢的食物。
黑子几口吃完，舔了舔饭盒边缘，眼神复杂地扫视着过往的人。“默哥，这里……”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里有电，有基本秩序，有医疗，看起来比外面好太多。但雷昊的警告，那些巡逻者紧绷的脸，还有“不养闲人”的冰冷规则，都预示着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吃完东西，我们按照指示找到登记处。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桌子后，记录着我们的信息——名字，原住地，特长。轮到我们时，话变得极少。
“刘默。”“黑子。”（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全名）
“青禾镇。”“一样。”
“特长？”老头抬眼。
我沉默了一下。“会用刀。能找路。”
黑子：“力气大。能打。”
老头面无表情地记录下“侦察/战斗”倾向，递给我们两个简陋的身份牌和一张区域限制图。“D7区是你们的活动范围。工作安排明天会通知。违反规定，后果自负。”
D7区是庇护所的外围区域，靠近入口，人员混杂，设施简陋。我们被带到一个大通铺房间，里面挤着几十张双层铁床，空气浑浊，堆满了私人物品。我们分到了靠门的两张下铺。
这里的人看着我们这两个新来的，眼神各异，有冷漠，有好奇，也有不易察觉的排斥。
安置下来后，我立刻返回医疗站。小雅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护士说情况暂时稳定了，但需要静养。
稍微松了口气。
傍晚，庇护所内响起一阵铃声。人们沉默地涌向一个较大的公共区域领取晚餐。依旧是营养膏和饼干，量更少。抱怨声很低，但压抑的不满弥漫在空气中。
我和黑子领了食物，找角落坐下。旁边几个面黄肌瘦的幸存者正在低声交谈。
“……配给又少了……”
“……听说东区防线昨晚又被突破了，死了好几个人……”
“……‘巢母’的活动范围越来越近了，那些鬼东西……”
“……上面那些人倒是吃得好……”
“……小声点！巡逻队……”
零碎的信息拼凑出庇护所岌岌可危的现状：资源紧缺，外部威胁加剧，内部似乎也有等级和不公。
突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抬着担架冲了进来，上面躺着的人浑身是血，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嚎叫。
“是侦察二队的人！”
“快！医疗站！”
人群骚动起来，恐慌无声蔓延。担架经过时，我看到了雷昊。他跟在后面，脸上油彩被汗和血污冲花，作战服撕裂了好几处，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疲惫。他也看到了我，视线短暂接触，没有任何表示，快步跟着担架离开。
气氛更加压抑。
夜里，通铺鼾声、磨牙声、咳嗽声不断。我和黑子都睡不着。
“默哥，”黑子在黑暗里低声说，“这里……不像能长久待下去的样子。”
“嗯。”我应了一声。手无意识地摸着别在腰间的菜刀。即使在这里，它依旧贴着皮肤，提供着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工作分配下来了。我和黑子都被编入了外围防御加固小队。这是最苦最危险的活儿，需要到庇护所边缘地带，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加固围墙和陷阱，直接面对外部威胁。
没人表示异议。新来的，理所当然。
干活时，带队的是个疤痕脸的老兵，叫老刀。话不多，下手狠，眼神里透着对所有人、包括自己生命的漠然。他教我们如何布置陷阱，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分辨远处丧尸的种类和威胁等级。
“那些速度快、皮硬的，叫‘疾走’。力气更大、叫得最响的，是‘狂躁’。最近还出现了更麻烦的……会躲，甚至会设置简单的陷阱……”老刀吐掉嘴里的草根，眼神阴郁，“妈的，这些东西……好像在学。”
他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工作中，我看到了庇护所的真实一面。围墙外，丧尸的数量远超想象，它们日夜不停地冲击着防线。围墙内，资源分配严重不均。像我们这样的外围人员，食物配给最少，干活最累。而那些住在中心区、看起来衣着稍好的人，似乎享有特权。
一次休息时，我看到雷昊和一个穿着干净制服、像是管理者模样的人发生了争执。声音压得很低，但情绪激动。
“……必须派人去端掉那个新巢穴！不然防线撑不过下周！”
“……资源不够！人手不够！你要让更多人送死吗？”
“……那就等着它成熟？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这是命令！守住现有防线！”
雷昊愤然离去，一拳砸在墙上。
又过了几天，小雅情况好转，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依旧虚弱。她被安排做一些简单的后勤工作，比如分拣物资。她悄悄告诉我，仓库里的物资其实比发放下来的要多不少，但都被严格管控着。
庇护所就像一个即将被压垮的骆驼，内外交困。
一个雨夜，警报凄厉地响起！不是普通的袭击，是最高级别！
“东三区缺口！大量疾走和狂躁种涌入！所有战斗人员集合！”
我和黑子抓起分发的简陋武器——一根磨尖的钢筋和一把豁口的斧头，跟着人流冲向警报响起的方向。
缺口处已经变成了血肉磨坊。丧尸像潮水般从一段被撞塌的围墙涌进来！留守的守卫瞬间被淹没！雷昊带着侦察队的人拼命堵截，枪声、爆炸声、嘶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顶上去！堵住缺口！”老刀嘶哑地吼叫着，带着我们这些外围人员也投入战斗！
这是我经历过最混乱、最绝望的战斗。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杀戮和求生。黑子咆哮着挥舞斧头，我则用钢筋和菜刀拼命刺砍。雨水混合着血水，地面泥泞不堪。
一只狂躁种撞翻了老刀，张口咬向他的喉咙！我下意识地将手里的钢筋全力投掷出去，插进了它的眼眶！老刀趁机翻滚开，捡起掉落的砍刀，一刀剁下了它的脑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再次投入战斗。
缺口暂时被用人命填住了。丧尸的尸体和人类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垒成了一座新的矮墙。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活着的人瘫倒在泥泞和血泊中，麻木地喘息。
雷昊走过来，浑身浴血，胳膊上扎着临时绷带。他看着惨烈的战场，看着周围幸存者眼中熄灭的光，脸色铁青。
他走到我和黑子面前，目光锐利。
“你们，身手不错。比某些窝在里面的废物强。”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
“想不想干票大的？不是为了那帮官僚，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我和黑子抬起头。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办法对付‘巢母’，甚至找到彻底离开这鬼地方的路。”雷昊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但需要人手，需要敢玩命的人。官方不会支持，我们得自己干。”
他盯着我们：“跟我干，可能会死。不干，留在这里，迟早也会死。”
“你们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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