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混合着泥土的潮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冰凉。我和黑子瘫坐在泥泞里，看着幸存下来的人们麻木地清理着战场，将同伴和怪物的尸体一起拖走，扔进指定的焚化坑。火焰腾起，黑烟滚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
雷昊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们心里漾开圈圈涟漪，然后被更大的疲惫和绝望压下。但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里的决绝，却挥之不去。
“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这句话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动员都更有力。
我们没有立刻回答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D7区通铺，沉默地擦掉身上的血污。发给我们的那点可怜的伤药根本不够，只能用破布条草草包扎。
小雅偷偷省下她中午分到的一半营养膏，硬塞给我们。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和担忧的眼神，任何犹豫都显得可笑。
下午，老刀来找我们。他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漠然，多了点别的东西。
“雷疯子找过你们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我和黑子对视一眼，没否认。
老刀啐了一口：“那家伙是条疯狗，但鼻子灵，脑子也没被那帮坐办公室的蠢货糊住。”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鬼地方撑不了多久了。资源越来越少，墙外面的东西越来越凶，里面的人……”他冷笑一声，“只想着自己那点配额，争权夺利。”
他盯着我们：“想活，就得自己找出路。雷疯子虽然疯，但他的路子，可能是唯一的活路。”
他扔下这句话，像没事人一样走开了，继续吆喝着让人去修补破损的围墙。
雷昊的提议，不再是孤例。庇护所内部，不满和求变的暗流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傍晚，趁着混乱的换岗时间，我和黑子按照雷昊留下的隐晦指示，绕到庇护所最边缘的一个废弃水泵房。这里远离主要通道，荒废已久，只有老鼠的窸窣声。
雷昊已经在里面了。他靠着锈蚀的管道，正在检查一张手绘的、更加详细的地图。看到我们，他并不意外。
“决定了？”
“我们需要知道计划，风险，还有……能得到什么。”我盯着他，声音平静。母亲的菜刀硌在腰侧，提醒着我交易的代价。
雷昊放下地图，目光扫过我们，言简意赅：
“目标：旧城河区地下管网深处的‘蜂巢’信号站。战前军用级别，理论上还有独立供电和部分数据库权限。里面可能存有关于‘巢母’的原始研究数据，甚至可能有区域性净化协议或者未被发现的避难所通道。”
“风险：信号站入口在一個大型巢母影响范围内。而且，‘屠夫帮’的人也在找那里，可能已经抢先。我们可能会面对海量丧尸、狂躁种、掠夺者，甚至信号站本身可能存在的自动化防御系统。”
“报酬：如果拿到数据，也许能找到彻底解决巢母的方法，或者找到一条安全的撤离路线。最不济，信号站的武器库和储备，也够我们武装一个小队，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官方任务。没有支援，没有补给。失败了，没人会承认我们存在过。成功了，功劳也未必是我们的，甚至可能被灭口。”
“为什么找我们？”黑子闷声问。
“因为你们够狠，够冷静，而且……”雷昊的目光落在我腰间那把不起眼的菜刀上，“……你们看起来不像会轻易放弃的人。我需要能拼命的人，不是瞻前顾后的懦夫。”
“有几个人？”
“加上你们，五个。我，老刀，还有一個搞通讯的‘耗子’，他懂怎么捣鼓那些老古董设备。”
五个人。潜入巢母核心区，对抗未知的掠夺者，破解军用设施。
疯狂。近乎自杀。
但我脑海里闪过小雅苍白的脸，闪过阿峰被淹没前的眼神，闪过管理者冷漠的嘴脸和燃烧尸体的黑烟。
“什么时候动身？”
“明晚。月亏夜，最暗。”雷昊收起地图，“准备好你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别指望这里的装备库。”
我们没有再说话。沉默即是同意。
离开水泵房，夜色已深。庇护所内部的气氛更加压抑，巡逻队的脚步似乎也更频繁了些。谣言像瘟疫一样蔓延——东区的缺口差点导致全面崩溃，上面要削减更多配给，征调更多人上前线……
经过医疗站附近时，我看到几个面生、穿着相对干净制服的人正在和小雅说话，态度看似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小雅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快步走过去。
“……只是例行询问，”为首的一个男人看到我，笑了笑，笑容虚假，“了解一下新人的情况和特长。小姑娘身体好像不太好？”
“她需要休息。”我挡在小雅身前，语气生硬。
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们问了好多奇怪的问题，”小雅小声说，带着后怕，“问我怎么中的毒，在哪中的，感觉怎么样……还问了你们的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官方的人开始注意我们了？是因为白天的战斗表现，还是雷昊的秘密行动露出了马脚？
必须更快行动。
第二天，我和黑子利用加固围墙的工作做掩护，偷偷搜集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磨尖的钢筋，粗壮的螺栓，易燃的清洁剂，甚至还有一小段废弃的电缆。东西简陋得可怜，但聊胜于无。
傍晚，我们准时来到水泵房。
雷昊和老刀已经到了。老刀扔给我们两把磨得锃亮的军用匕首和几个空弹夹。“拿着，总比烧火棍强。”
最后一个队员“耗子”也溜了进来。他是个瘦小的年轻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眼神躲闪，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自制背包，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工具和线路板。
“路线规划好了，”雷昊摊开手绘地图，手指点着一条蜿蜒的、大部分位于地下的路径，“从废弃的3号排污口进去，顺着主管道能绕过大部分巢母活性区，直达信号站外围。但最后一段路，必须穿过一個旧的铁路中转站，那里是‘屠夫帮’一个前哨站，避不开。”
“硬闯？”老刀皱眉。
“尽量潜行。如果被发现，速战速决，不能让他们发出警报。”雷昊眼神冰冷，“我们的目标是信号站，不是和他们火并。”
他分配了任务：老刀前锋，我和黑子左右策应，耗子居中负责技术和指路，雷昊断后兼远程支援。
“记住，一旦进入信号站，耗子，你只有最多三十分钟破解系统下载数据。无论成功与否，时间一到必须撤离。”
耗子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用力点头。
夜里十一点，月黑风高。庇护所大部分区域陷入沉寂，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我们五人像幽灵一样溜出水泵房，利用阴影和废弃建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庇护所边缘的一段破损围墙。这里白天刚经历过战斗，守卫相对松懈。
老刀用匕首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一个打瞌睡的守卫，我们将尸体拖到阴影里。
翻过围墙，重新踏入外面死亡的世界。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带着无处不在的**气息。
雷昊打了个手势。队伍无声地没入黑暗，向着那个通往地狱深处的排污口前进。
腰间的菜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这一次，它指向的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而是一个明确却无比危险的目标。
母亲的影子似乎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只是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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