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卡像一头喘着粗气的铁兽，在龟裂的县道上前行。车厢里没人说话，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小雅缩在副驾，怀里紧紧抱着一根磨尖了的钢筋，眼睛盯着前方漫起尘土的道路，一眨不眨。
东边的五金市场隔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工业区。越靠近，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烂味就越发浓重，混杂着铁锈和化学试剂的怪异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车厢。
“默哥，前面路堵了。”开车的黑子猛地踩下刹车。
几辆烧得只剩框架的汽车歪斜地横在路中央，像巨大的黑色墓碑。更远处，影影绰绰有东西在废弃厂房的阴影里晃动。
“绕不过去。”黑子声音发紧。
我推开车门，热风裹着恶臭扑面而来。腰间的菜刀柄硌着胯骨，一种熟悉的冰冷透过布料渗入皮肤。我扫了一眼那片厂房阴影，那些晃动的身影速度不快，但数量不少。
“下车。步行穿过这片厂区，市场就在后面。”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阿峰，垫后。小雅，跟紧我。黑子，侧翼。”
命令简短。没人质疑。生存把每个人都打磨成了最有效率的零件。
我们弃了车，快速无声地穿行在锈迹斑斑的管道和坍塌的砖墙之间。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小雅的呼吸声很急，但努力压抑着。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一点香波味，混在无处不在的腐臭里，微弱得可怜。
厂房深处传来一声金属被撞倒的哐当巨响，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和喉咙被割开般的嗬嗬声，迅速由远及近。
“右边！”阿峰低吼一声，手里的消防斧已经抡了起来。
三个穿着破烂工服的“东西”从一道破损的卷帘门后冲了出来，皮肤灰败，眼睛是浑浊的乳白色，嘴角挂着干涸的褐色的血迹。它们的速度比街上那些更快，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
“妈的，是厂区里的！”黑子骂了一句，手里的钢管狠狠捅向最先扑到眼前的一个。
钢管戳进胸口，发出沉闷的噗声。那东西只是晃了一下，嘶吼着继续前扑。黑子险之又险地侧身躲开腐烂的手指。
我没时间思考。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侧身，沉肩，腰间的菜刀出鞘，划出一道短促而暗沉的弧线。
不是砍脖子。母亲这把卷了刃的旧菜刀砍不动坚硬的颈椎。
刀刃狠狠劈进最前面那只丧尸的膝关节侧面。
咯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东西腿一软，嚎叫着歪倒。我另一只手的砍刀紧跟着劈下，砸碎了它的颅骨，灰白色的脑浆和黑血溅了一地。
动作干净，狠戾，没有一丝多余。
另外两只被阿峰的斧头和黑子的钢管勉强挡住。小雅尖叫着，闭眼胡乱刺出手里的钢筋，尖头幸运地捅进了一只的眼窝，它剧烈地抽搐起来。
混乱在十几秒内结束。地上多了三具真正死去的尸体。我们粗重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开新鲜血液和脑液的腥臭，比之前的腐臭更难闻。
黑子看着地上那个膝盖被劈碎的丧尸，又看看我手里滴着黑血的卷刃菜刀，没说话。阿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喘着气：“默哥，你这手法……”
我弯腰，在丧尸破烂的衣服上擦掉刀身上的污血。暗沉的金属反射不出光，只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砍痕。
“走。”我把菜刀重新别回腰间，冰冷的铁器再次贴上皮肤，“快到了。”
五金市场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昏暗一片，货架倒塌，各种五金零件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死寂里，只有我们踩过碎玻璃的脚步声。
搜寻很顺利。我们找到了密封的桶装水，几箱未开封的劳保手套，甚至在一个锁着的工具柜里发现了些有用的扳手和钳子。黑子撬锁的手艺没丢。
希望刚刚燃起一点。
市场最深处，连着仓库的卷帘门突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哐！哐！哐！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撞门。金属门板剧烈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操！里面有东西！”黑子脸色一变。
“不止一个……”阿峰握紧了斧头，慢慢后退。
那撞击声密集得让人心慌，整个卷帘门都在颤抖，门轴处的灰尘簌簌落下。更多的嗬嗬声从门后传来，交织成一片饥饿的合唱。
“走！原路返回！”我立刻下令，心脏猛地缩紧。
但已经晚了。
市场入口的方向，也传来了拖沓而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那种熟悉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嘶吼。被刚才厂区的打斗引过来的？还是一直藏着？
我们被堵在了市场中间。
前门涌入的黑影越来越多，后门的撞击声越来越狂躁。
小雅的身体开始发抖，钢筋尖头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噪音。黑子和阿峰背靠背，脸上是绝望的狠厉。
卷帘门中央猛地凸起一块，一只腐烂的手指硬生生从缝隙里挤了出来，疯狂地抓挠着空气。
完了吗？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握住那冰冷的、缠着污秽布条的刀柄。指尖感受到那些卷刃的缺口，粗糙，割手。
像她最后推我那一把。
窒息般的压力攥紧了我的喉咙。视线扫过那些逼近的扭曲面孔，扫过队友绝望的脸，扫过小雅惨白的、却努力咬着牙不哭出来的样子。
不能死在这里。
冰冷的铁器似乎传来一丝虚幻的热量。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劈开令人窒息的恐惧，像一把刀子：
“黑子！阿峰！推倒左边那排货架！堵住入口过来的！”
“小雅！火把！点起来！扔向仓库门口！”
“快——动起来！！”
我的吼声在市场空旷的穹顶下炸开，甚至压过了丧尸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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