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迅速吞没了破败的居民楼。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房间里沉入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偶尔漏进的微弱星光,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
寂静放大了一切声音。楼下丧尸迟缓的拖沓声,风穿过破碎窗户的呜咽,还有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小雅躺在沙发上,呼吸声细弱却清晰,像一根绷紧的线,拴着所有人的神经。
抗生素喂下去有几个小时了,看不出明显好转,但也没有变得更糟。那诡异的紫色纹路依旧盘踞在她皮肤下,像沉睡的毒蛇。这已经是侥幸。
黑暗让人无法思考,只能感受。寒冷从水泥地透过鞋底往上爬,饥饿感像只小兽啃噬着胃袋,但更磨人的是那种悬在半空、无处着力的恐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下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
我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母亲那把卷刃的菜刀横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缠刀柄的、早已污糟不堪的布条。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踏实感。
黑子守在门口附近,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料的摩擦声显示着他的存在。阿峰在对面墙角,我听见他几次轻轻拿出水壶,又忍住没喝,默默放回去。物资越来越少了。
时间在黑暗里失去意义,只能凭身体感知的疲惫和寒冷来判断大概过了多久。
后半夜,气温降到最低。小雅开始无意识地发抖,牙齿轻轻磕碰。我把能找到的所有破烂织物——一件发霉的大衣,几块脏兮兮的窗帘——都盖在她身上,效果甚微。她的额头依旧一片冰湿。
不能再这样下去。低温本身就能要了她的命。
“得生火。”我压低声音,打破持续了数小时的死寂。
黑子动了一下。“动静会引来东西。”
“不生火,她可能撑不到天亮。”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黑暗中沉默了几秒。
“我去下面楼道看看有没有能烧的。”阿峰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那些破家具,拆点木头。”
“小心点。”我没阻止。
阿峰摸索着站起来,轻轻拉开门,闪身出去。脚步声谨慎地消失在楼梯方向。
我和黑子留在绝对的黑暗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楼下丧尸的声响似乎远了点。风声大了些。
等待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担心楼下会突然爆发出嘶吼和打斗。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轻微的脚步声返回。阿峰喘着气,怀里抱着一堆劈砍好的木条和碎屑,带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味。“妈的,真不好弄……”他低声咒骂,把东西放在客厅中央。
生火是个难题。打火机的气不多了,火花在黑暗中几次亮起,又熄灭。最后是黑子从背包深处掏出一点珍藏的、浸了油的布条,才终于引燃了细小的木屑。
一小簇火苗颤巍巍地升起,挣扎着,终于舔舐上稍大点的木条,逐渐稳定下来。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亮了我们疲惫不堪、脏污的脸,也映亮了小雅苍白的面容。火光跳跃着,给她脸上的紫色纹路投下摇曳的阴影,显得更加诡异。
温暖慢慢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小雅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点。
我们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像原始部落的幸存者,沉默地汲取着这点微弱的光和热。没有人说话。阿峰小心地添加着细小的木柴,控制着火势,既不能太大引来注意,又不能让它熄灭。
火光映在眼里,却照不进深处。
我盯着火焰,看到的却是母亲冲出去的背影,是加油站飞溅的鲜血,是强子被拖进黑暗前的眼神,是地下那几具紫色皮肤的尸体,是小雅按在滑腻箱子上的手……
腰间的菜刀被火烤得微微发热,但那点温度透不过布料,贴着的皮肤依旧一片冰凉。
这把刀见过太多。
它没用,救不了想救的人。
但它还在。
就像这堆火,微弱,随时可能熄灭,但此刻,它烧着。
阿峰递给我一小块掰开的压缩饼干。我机械地塞进嘴里,干涩的粉末粘在喉咙上,难以下咽。就着一点点水,硬吞下去。
胃里有了点东西,身体却感觉更空。
黑子忽然动了动,极轻微地侧头,像是在倾听。
“怎么了?”我立刻问,声音压得极低。
他皱了皱眉,摇摇头:“好像……又有点动静。很远……像是车声?”
我们都屏息凝神。除了风声和楼下偶尔的窸窣,什么也听不见。
“听错了吧。”阿峰叹了口气,“这鬼地方,除了那些东西,哪还有……”
他的话没说完。
极远处,真的传来一声模糊的、沉闷的响声!
像是……爆炸声?隔得太远,被层层叠叠的废墟和夜风削弱,听不真切,但绝非自然声响。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火光下,彼此眼中都映着惊疑不定。
不是丧尸能弄出的动静。
还有别人活着?在夜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敌是友?
希望和警惕同时攥紧了心脏。
那声响再没出现。夜重新归于沉寂,只有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里仿佛多了一根无形的弦,悄然绷紧。
后半夜,我们轮流守着火堆和小雅。没人能真正睡着。
我值班时,看着窗外。城市的轮廓在微光下是一片狰狞的剪影。那一声不明的巨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虽然微弱,却扩散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不止有我们,和它们。
还有别的什么。
天快亮时,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小堆灰烬,余温寥寥。小雅的呼吸依旧微弱,但平稳地持续着。天光从窗户透进来,灰蒙蒙的,勉强照亮房间里的狼藉。
新的一天。
更少的口粮,更不确定的前路,和昨夜那一声充满未知的巨响。
我把手按在腰间,菜刀的冰冷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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