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
夜半,宫中里外都静悄悄的。宫女们忙碌着整理禁中和伺候夜膳,一些无事的便蹲在一旁偷闲。白日里庄严的皇城如今卸下了一些防备,困倦渐渐笼罩了所有人。
忽而一声急促短暂的惊叫让那蹲在井边躲懒的小宫女眼皮猛地一抬,四周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地脚步声。但接着的尖声大叫则让她完全清醒,蓦地站了起来。
凝华殿的门“砰”地被撞开,一股带着血腥的焦糊味扑进鼻腔。
德妃那里的大宫女秋留跪在门槛,十指在地面上抠出划痕,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
殿内没有灯火,只有炭盆里未熄的火星,映出地上一具蜷曲的女尸。
慕德妃,半个时辰前还在御花园折这桂花枝的人,此刻却被自己的披帛勒断了脖颈,嘴角却被人用胭脂画出一道上翘的笑。
“不许哭!”
尚仪局女官第一个赶到,一掌掴在秋留脸上,眉间满是急切:“这件事陛下马上就要知道,到时候所有相关的人都不得好死!你哭什么!”
树叶唰唰落下,把抽泣声,呼吸声和急切的脚步声一并吞没。
不到半盏茶功夫,凝华殿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当夜当值的宫女、内侍、侍卫,连那只炸毛的猫,都被押进偏殿。
同一刻,东西六宫灯火常亮着,其余三妃九嫔的寝门却紧闭。
没人敢出来看。
次日卯正,宫门未启,一辆青幄小车悄悄停在东华门外。韩衷香身旁的大宫女翠名扶着她的双手下车,她今日上穿莲纹暗花罗褙子,领口缀着珍珠扣一颗,只起点缀作用不显张扬,又披着一件云雁纹夹襦,轻便温暖,耳垂坠着一对明珠珥铛,在发丝下轻轻摇晃着。她面如新雪般洁白,眉头微微蹙起,细看却能看出她眼中的红血丝和下头淡淡的乌青。
得陛下传召,她必须在卯时前到达柔仪殿。其缘由便是慕德妃死前最后召见的人,正是这位刚入宫三日,且尚未侍寝的韩美人。
此事蹊跷,皇帝对外宣称下令彻查。
“韩娘子,请快些。”
领路的内侍连嗓音都是哑的,昨夜他也在凝华殿外当值,那些骚乱铺天卷地地盖过了他的声音。
韩衷香抬眼,朱红宫墙在秋色里显得柔和了些,可宫墙下掩盖的残酷却丝毫未变。
她想起昨夜德妃攥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荣宠”。”
柔仪殿偏殿空无一人,平日洒扫的宫女也被遣去别处。皇帝赵景昭坐在里间,素袍乌发,眼下虽也泛着乌青,但也遮不住他狭长美目下的风流。
他手边摊着德妃的验尸状,唇角微勾,看着踏进来的韩衷香。
这妃子只是在几日前有过一面之缘,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勾去他的思绪,带着淡淡忧伤的眉目和泛粉的薄唇一颦一笑间都牵动着他的心神。因由这一件事带来的相处却让他发现,这女子似乎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柔软无力。
“臣妾给圣人请安。”
韩衷香行跪礼,声音不高,却稳。
赵景昭没说什么,只是那样看她。
“德妃死前,与你说了什么?”
“回圣人,德妃娘娘只说了一句话。”
“哪一句?”
“替我活下去。”
殿内死寂。
尚仪局、内侍省的人垂首屏息,不敢多说一句。
赵景昭忽然笑了,笑意却不到眼底。
“很好。”
他起身,披风扫过案几,眼神中带着些玩味,
“从今日起,韩美人移居昭华宫凝华阁,德妃旧居。”
“圣人!”那女官失声,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和韩衷香。那可是德妃居住过的地方,论礼制,韩美人如今的位分还远不够住在那,论气象,宫人无论怎么用力地擦洗着地上的血迹,一夜过去,那股浓重的异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昭华宫中的众妃嫔全部搬走,临时居住在储秀宫。
“既然德妃生前的愿望是让韩美人替她活着,那么朕便成全她,就当是一份追忆。”
昭华宫。
凝华阁的窗纸也被换下新糊,器具全部搬走,宫女宦官们也打入了慎刑司拷问。往日里这里的威严与华美全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诡谲与血腥。
韩衷香面无表情,只是抱膝坐在榻上,看着宫人把德妃的妆奁、衣箱、半幅没做完的绣图和在一个大箱子里全部带走。
最后搬进来的是一盆枯桂,枝桠蔫蔫地低着头,那本该橙黄的桂花瓣也变成了灰色。
翠名低声道:“这是德妃娘娘亲手养的,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搬走,就算以后这里易了主也不能搬走。
圆几上摆放着的烛灯内里灯花静静烧着,韩衷香伸手,指尖碰了碰那枯枝,忽然笑了。
“那就让它活。这有什么难的?”
其他妃嫔自然各有耳闻此事,但都在姐妹相聚,宫道偶遇时默契地只字不提,只敢在自个宫里说个三言两语。
尚观观在屋内低头小口啜饮着新沏的茶,捧着暖洋洋的玉杯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撑着手,头上的珠翠团冠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却眯起眼笑着,只因她单纯地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明晃晃地被宠爱被重视的感觉……
“听说没?那位新入宫的蓝美人被皇帝下旨搬进去尚德妃的住所了!”
“蓝美人?那是谁?”
“无论是谁,那屋子里也刚死过人,晦气的很……怕是皇帝此后也不会再召幸她了。”
尚观观听着殿外两名宫女的对话,唇角翘起,无声地开心笑着。
这宫里有多久没有泛起过涟漪了?至少她入宫的这三年来,多少石子投进去都沉寂无声,只有这次,这件事,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进每个人的心。
她可是等着看一场好戏呢,她在心底里默默为韩衷香祈求着顺遂,希望这一场大戏能演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蓝妤正对着铜镜摘耳坠,镜面映出她温和平静的面容。
韩衷香,这个名字她岂止有所耳闻。本就同为天子作妾,产生什么莫名的勾当自然是不好的。
但她会竭尽全力保护她,即使最终犹如抱薪救火,她也不会介意与她同去。
她指尖抚过自己嘴角的笑纹:“你可别太快咬钩……毕竟德妃说的也不全错。”
裴佩儿正用一把剪子将那些绣毁的半成品一一剪碎投进炉子,火舌争先恐后地舔上她指节缠的绷带。
她看起来纯稚无邪的面容忽而勾起一个不同于往日的笑,那笑容真真是令人恐惧。她此时低着头,连最靠近她的宫女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莫名慌张起来,以为自家主子染上风寒生了病或是旁的什么,只敢怯怯开口:“奴婢为您煎一副药吗?”
裴佩儿抬起头,把剪子搁置在一边,对宫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陪我去御花园转转吧?最近是不能找蓝姐姐了……”
那宫女一头雾水,不知怎么接她的话,只好点点头。
更鼓响过三巡,韩衷香披衣起身,推开窗,任由夜风一股脑灌进来,月色如刃,重重劈开道道宫墙。
她看见凝华殿主殿的飞檐上,蹲着一只白猫,绿莹莹的眼,正一眨不眨望着她,瞳孔一缩一收,似乎要把她的模样记在眼底。
她又忽然想起母亲塞进她手里的那对珥铛。
“我的香儿,宫里既不养不会争宠,平白度日的闲人,也不养那些清清白白,双脚都踩在阳关道上的善人。你且记住,谁先心软,谁先死。”
韩衷香抬手,把那对珥铛摘下放进首饰盒。耳坠冰凉,像两滴冻住的泪。
“那就看看,谁先死。可好?”
她这一句轻飘飘的宣言就在这么一个诡谲暗涌的夜晚消散在风中,没有人想到,这句话竟成为了后宫中所有女子的归宿。
因德妃一事,韩衷香也被皇帝亲口免去了晨昏定省的事宜。她乐得清闲,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忽听一阵脚步靠近殿门。
“娘子,裴才人求见……”
她缓缓睁开眼,眉间轻蹙:“裴才人?她怎的这时候来。既没人拦着,让她进来罢。”
只见那女孩笑着踏入凝华阁,她上身着浅粉色窄袖褙子,外头一件浅青色披帛,下身搭着一件同色系的百褶裙,裙摆点缀着流苏,随着她的脚步晃着。
略显俏皮的发髻垂在脑后,小巧银色花钿点缀其上,这一身和她选秀时的穿着大相径庭,也更显她的白皙与俏丽面容。虽出身并不那么显赫,但头总是微微上抬,气质体态不失大度。
她一开口,那滴溜溜的杏眼一转:“给韩美人请安,妾裴氏见过韩美人。”
韩衷香叫她免礼:“赐座。可是陛下准许你来的?”
裴佩儿笑笑:“姐姐这就有些生疏了,可是不记得了?选秀时我还问过你是哪家的呢。”她笑嘻嘻地看着韩衷香,一开口就免去了那些礼数。
她一愣,开口后的语气淡淡的:“记得。妹妹你也没回答我是为什么来吧?”
裴佩儿做出恍然的样子:“姐姐只是因那些琐事不被允许出宫门吧,也没说不准探望呀。”
韩衷香柔和地对她一笑:“妹妹原是来探望的。那陪我说说话可好?”
裴佩儿啄米似的点点头。
“姐姐入宫这几日一直被琐事绊着身,现在宫里的人也不很相熟吧?”
韩衷香确实不知具体谁入宫了,她不很在意,毕竟无论是谁如今都暗中注视着她下一步会落在哪里。是去还是留,是长眠还是复醒,就在她一念之间。
裴佩儿接着话头说下去:“如今宫中四夫人的位置空缺出一个,那些位居嫔位的人不知有多少心思呢。”
“只是现今嫔妃也不算多,九嫔的位置也有几个空缺着。但新入宫的那两位被封为婕妤,也许不过几月就会顶上了。”
韩衷香追问下去:“新封的两位婕妤?想必家室有些显赫了。”
裴佩儿这就打开了话匣子,身体前倾着:“一个叫做季采雯,被封为了婕妤是因为她父亲是正四品官职,位分高些也理所应当。”
她有些得意地笑笑:“还有一位,我就不清楚了。我只在宫道中遥遥见过一面,只说姓乔,性子孤高,她父亲是朝中武将,所以特许在宫中佩剑呢。”
这位姓乔的女子,韩衷香倒是有所耳闻。
曾经还在韩府,有一日她在府中陪小妹放着纸鸢,一下不慎让它飞去了很远。小妹大哭不止,她只好走出府外寻找,没成想此时身侧吹过一阵劲风,伴随而来的还有马儿的惊呼声和少女的高喝。
她被吓得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在地,只扶住了一旁的石墩。头顶传来少女担忧的询问声:“你没事吧?这是不是你的纸鸢?”
韩衷香抬头,看见了一身戎装的女孩正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纸鸢递给她,一手将她扶起。
自此之后,她便对这位小姐留下了印象。再听见她的消息,是开封府郊外的比武招亲。其实更权威些的活动叫做‘择婿射堂’,只不过这是那位乔家小姐私自举办的,也就没那么正式了。韩衷香自然没空凑那个热闹,此时她已经在府中筹备选秀,足不出户,连这个消息都是贴身侍女羽儿出门采买时告诉她的。
而后来这位乔小姐被制下强行送进宫,最终变成了乔婕妤。
韩衷香从回忆中抽出神思,裴佩儿坐在对面朝她面前挥挥手。
“多谢妹妹,这几日未曾出门,往后还要烦请妹妹多带些趣事儿来我这。”
裴佩儿俏皮地笑着:“当然,姐姐可不要烦我才是。”
说罢,她便学样子福身,随后退出殿门走了。
韩衷香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空落落的,来时没有带一个宫女。
裴佩儿回到澜玉苑,同住的那位妃嫔正摆弄着手中的针线,看见她进来手一抖不慎刺破了手指,一滴鲜血从伤处挤出来。
她只是瞥一眼便走回自己的寝屋,从枕下拿出来一封不知是几年前的书信。
信上的字迹娟秀,首处写着一人名,也许是哪家的小姐,唯一与裴佩儿相同的只是首姓。信中写了邀约的时间与地点,看起来只是两个闺阁女子要在‘玉兰阁’相约采买一些时新的首饰,并去购置一些丝线练习女红技巧,末尾简单写着“尚观观亲笔”五字。
她盯着这封泛黄的信,发出一声轻笑。随后走出寝屋,在那不慎扎伤手的嫔妃身边放下一罐金疮药。
“娘子。”翠名低头叫着韩衷香,她此刻刚用完午膳,正打着盹。
翠名觉得自己的新主子心态真是极好,被卷进这样的事,还移居到刚死过人的屋子,换做谁都会惊惧到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吧。
韩衷香抬头,这几日等同于禁足的生活让她面容略显憔悴,但她面色本就有些苍白,眼下日渐加重的乌青和眼角的一抹绯红让人感觉她日渐脆弱着。
但只有翠名知道,这些都是装样子给外人看的。她家的主子吃的好睡的好,只有在旁人来时装作一副弱柳扶风,先天弱正的样子,其余时候不是看着话本打发时间,就是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德妃一事……涉事宫人已全部杖毙。近日在安排着追封,下葬的事宜了。”
韩衷香点点头,流言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帝的意思众人无法揣摩,既没有把她废为庶人,也没有赐死,意思就是让她查明真相,因为这世界上大概有两种人是不会说话的,一种是死人,一种是知道真相的活人。
但赵景昭不仅要让她说话,还要让她身处暗地,步履维艰。
她冷笑一声,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第一道考验。她闭上眼睛,在记忆中循着一些可能与之有关的记忆。
思绪飘着,到了选秀那日。
那天清晨,她下了马车和母亲与车夫告过别。宫门前已候着宦官与尚仪局的女官。
“可是青林县尉之女?”尖细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随后她垂首行礼,答道:“正是。”
宦官颔首,两名陌生的宫女从旁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她有些不习惯,但也只能让有些虚浮的步子尽量沉稳下来,感受着脚下冰凉的青砖,只觉陌生与未知。
女官拿着名册,一一对着姓名。一会儿目光看向她,冷声开口:“韩氏,随我来。”
她低头称是,跟着女官走向漫长的宫道。
飞檐在阳光下泛着灿灿的光芒,却不让人觉得温暖。偶尔有几名宫女端着各类器具走过,脚步轻的让人听不见。远处隐约有钟鼓声传来,在空气里穿梭着。
女官在一间偏殿前停下,转头对她说:“在此等候,禁止喧哗。”
她点点头,随后走进偏殿。那里已候着十几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全部在蒲团上跪坐,低头噤声。
“姐姐是哪家的?”一个女孩在她跪坐下来不久后轻声问。她有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充满神采,讲话时嘴角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正要回答,只听门外又传来那道尖细的嗓音。一名身着红袍的宦官高声道:“吉时已到,备选者入柔仪殿!”
众秀女闻声起身,一一排列着走出殿门,目光垂视地面,手位固定身前,步履稳缓整齐。她余光瞥着身边的女孩,她微微抿起嘴,即使紧张让她的脸有些微红,但鬓边也没有一滴汗。
一一经宣佑门与宝文阁,身侧就是太后的住处。飞檐上的琉璃鸱吻静静注视着这些初入宫的女子们,等待她们中某些人的朝拜。
又穿过迎阳门,宦官和女官在月台前站定,候选女子们慢慢停下,脚下的青砖被洗刷的发亮,她们个个目光低垂,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随着一声沉稳的钟鸣,女官高声唱道:“一肃礼!”
候选女子们齐齐低头,双手缓缓下垂至膝前,她们的目光落在脚前的地面,身体微微前倾,向天子的威严低头致意。
下一道钟声再响:“二肃礼!”
她指尖相扣,腰身微微弯下,上唇轻咬着下唇,想着教习姑姑教她的礼仪,保证一点差错都不出。
“三肃礼!”
跪拜后,依旧一片静默无声,唯有钟声在殿前回荡。三肃礼结束后,候选女子缓缓起身,重新站立在月台前,目光始终低垂着。
女官退至一边,一名宦官在前面带路。那个长着一双杏眼的女孩站在她的左上侧,看没有人监管了,悄悄抬起头来瞧了一眼,不曾想就对视上了柔仪殿内一名穿着华贵的妇人。她被吓的身子一抖,赶忙低下头来。
片刻后,五人一组入殿,她被分到前面那一组。左边的女孩看起来是最端庄的,从入宫到现在仪态一直保持的很好,一滴汗也没有流。
右侧的那个女孩有着长长的辫子,在脑后盘成一个大大的发髻,她的嘴角总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即使没有见过她的正脸,仿佛也能看见她笑起来那绰约的风姿。
一旁的女官便让她们排列站好,随后宦官站在一旁一一报出名讳——
“宣——蓝氏妤,年十六,籍贯宣州兰溪县,父为户部侍郎。”
只见那总是带着微笑的女孩敛起笑容,嘴角只是轻轻上弯,低头上前:“妾在。”
她看着那女孩微微屈膝的背影,近乎完美的体态让她心中不由得赞叹。只见一名宫女将名帖递与一旁的女官后,那端坐于主位旁的皇后开了口。
“抬起头来。”
蓝妤轻轻抬起头,眼神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下视着。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面容素净温和,妆容清淡。可曾读过什么书?”
她低下头:“妾蒙垂问,读过《女则》,贤明,仁智二卷。”
那穿着华美,一肌一容都散发着华光的女人开口,语气温和:“臣妾觉着此女德才兼备,可以入选。只是……为何没有读过‘母仪’这一卷?可是漏下了?”
蓝妤福身:“妾一时疏漏,日后自会补上。”
她点点头,随后转过身来,耳旁的东珠轻轻晃着。
而皇后旁身着明黄衮服,肩披玉带的人正是当今圣上——景昭。
女孩们低下头去并不能看见他的面容,只见那形状上挑的薄唇微微一勾,随即对皇后点点头:“那便封为美人。”
“留牌子——”宦官高喝,随即她便被一名宫女带了下去。
“宣——裴氏佩儿,年十五,籍贯开封府兰阳县,父为户部左侍郎中兼提举江淮漕运司。”
只见那排在最侧的迈步上前,正是那与皇后对视的女孩。可见她有些紧张,鬓角上闪着些微汗珠。
“妾在。”声音清脆,尾音上扬。
在抬起头给三人看过面容后,又是提问环节。裴佩儿的回答中规中矩,读过的书也是《女则》一类。皇帝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在一旁的四夫人中有些声音。
“妾看这妹妹倒是有些眼熟呢!”发话的这人面容莹润,粉唇饱满,那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站在殿中央的裴佩儿,似是想要看出些什么。
“哦?尚妹妹此话怎讲?”最左的女人着深青色罗衣,头饰中央坠东珠一颗,旁点缀步摇,看着比旁边的三个女孩更年长些,应是四夫人中的贵妃。
那坐在尚淑妃左侧的便是德妃了,她看起来满是倦色,仔细看她手中正把玩着一颗金珠,她似乎正为什么而焦急着,眉头蹙起,双手微微颤抖着。
那女孩只是笑着摇摇头:“妾刚刚一时间恍惚,这位小娘子身上的气质像极了妾的一个好友。只是这年龄应是不太相配了!”随后她抚平衣袖:“小娘子,你擅长女红,可从家里带绣图来啦?”
裴佩儿旁边的宫女快步将绣图呈上来。
“阵脚齐平,绣图完整,尚可。”皇后点点头,随后转身与皇帝耳语两句,便将她封为才人。
“留牌子——”
皇后好奇地看向那个女孩:“尚淑妃此前认识裴才人?”
女孩站起身来一福:“回圣人,妾此前并未有旧识。”
“那你为何只一眼便知道她擅女红?”
她笑了笑,粉唇上扬:“妾只是看见她指节缠着的绷带,便猜测她擅女红。”
极少发话的赵景昭笑笑:“尚淑妃总是聪慧的很。”
她开心地笑笑,随后坐回去,唇角上扬,脸上泛着青涩的红晕。
“宣——韩氏衷香,年十五,籍贯开封府青林县,父为青林县尉。”
听到报名,她缓过神来整理仪态快步上前。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位德妃却猛然揪住了自己的裙摆,抬头看向她。
“读过什么书?”太后微笑着看着她,让她的心理感到一丝慰藉。
“妾读过《女则》,《列女传》,《内则》与《诗经》。”她轻声说,声音轻柔而不造作。
太后点点头,却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做出肯定。她定了定神,等着下一个问题。
“朕从刚刚众秀女进殿时便闻到浅淡的桂花香气,自从韩氏上前后,更是浓郁了几分。”
说罢,他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几位宫嫔的目光也投向她。这是早上那瓶泼洒在她袖上的桂花油惹的祸,原以为气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赵景昭定定注视着她的发旋,片刻后,她轻声回答:“妾蒙垂问,兴许是家中种着颗桂树的缘故。”
“前些日子,御花园中的桂花只露了个花苞,如今只不过几日间便大放,臣妾只是路过也沾上了满身香气呢。”皇后对着男人说,不知是求情还是怎的。
皇帝摆摆手:“朕喜欢桂花的香气,明年让宫人也多种上几株。”
他的视线又转到一直低着头的女孩身上。
“那便封为美人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