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图书馆总飘着桂花香，苏拾踩着香风走进盲文区时，陆光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盲文卡片，左手腕的铜制相机模型垂在身前，随着动作轻轻晃。
“今天来得早。”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时左眼弯了弯，右眼的棉布星星纱布沾了点桂花瓣，苏拾伸手替他拂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睫毛，两人都顿了顿。
“给你带了热豆浆。”苏拾把保温杯递过去，指尖还留着方才碰过他睫毛的痒意，“楼下早餐铺新煮的，加了糖。”
陆光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慢慢笑开：“上次你说怕烫，这次特意晾过了？”苏拾“嗯”了声，蹲在他身边帮着捡卡片，指尖碰到一张印着“钟”字的盲文卡，突然想起什么。
“陆光，”她捏着卡片抬头，“你说老图书馆顶楼能看见钟楼，它是不是每天都准时响？”
陆光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望着窗外飘来的桂花瓣，声音轻得像裹了层糖：“是，以前我常去天台，三点整的时候，钟声会绕着老城区转一圈，连巷口卖糖炒栗子的大爷都会停下手里的锅铲听。”
苏拾想象着那个画面，世界在她眼里仍是蒙着雾的，但此刻却好像能看见天台的风、飘落的桂花，还有停了锅铲的大爷。她攥紧手里的盲文卡，轻声问：“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去天台拍钟楼好不好？我想看看它在照片里的样子。”
陆光沉默了几秒，左手悄悄摸了摸右眼的纱布，指尖有些发凉。他很快收回手，把豆浆杯放在一旁，伸手揉了揉苏拾的头发：“好啊，还要拍你笑的样子，我猜一定很好看。”
苏拾的脸瞬间热起来，她把脸埋进膝盖，没看见陆光悄悄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糖纸的手有些抖。他把糖递到她面前：“奖励你的，敢提约定的小勇士。”
苏拾接过糖放进嘴里，橘子味在舌尖散开，甜得她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天下午，他们没再整理卡片，陆光坐在薄荷旁，给她讲钟楼的细节——钟面的指针是铜做的，经年累月磨得发亮；钟楼下有棵老槐树，夏天会开满白色的花；雪天的时候，钟声混着雪落的声音，像在唱催眠曲。
苏拾靠在他身边听着，手里捏着陆光给她的盲文版《海错图》，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凸起，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她甚至开始计划，等陆光复明了，他们要在三点整的时候按下快门，要让照片里有钟楼、有桂花，还有他们俩。
“对了，”陆光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托朋友问了医生，手术定在下个月中旬，到时候……”他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到时候说不定能赶在初雪前，带你去拍雪天的钟楼。”
苏拾眼睛亮起来，她抬头望着陆光，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期待。她用力点头：“好！还要拍雪落在薄荷叶子上的样子，你说过想拍的。”
“嗯，都拍。”陆光轻声应着，左手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远处的钟楼突然敲了三下，钟声透过窗户飘进来，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像在为这个约定做见证。
苏拾咬着橘子糖，靠在陆光身边听着钟声，觉得未来好像就在眼前——有复明的他，有清晰的世界，有天台的钟楼，还有永远不会蔫掉的薄荷。她没注意到，陆光望着窗外的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难过，也没看见，他悄悄把右手藏在身后，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天的桂花香特别浓，橘子糖特别甜，钟声特别响，只是苏拾后来才知道，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停在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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