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前最后一周的周一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
灰蒙蒙的云层低悬在校园上空,细密的雨丝像无数根透明的银线,无声地织着一张湿漉漉的网。竞赛班的五名队员踩着积水,提前半小时抵达了实验楼——林晚星怀里抱着一摞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纸页边缘被指尖磨得微微发卷;沈隽背着黑色双肩包,包侧的水壶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林薇薇的长发用发卡别在耳后,攥着的错题本封皮崭新;刘明沉默地跟在最后,眼镜片沾了层雨雾;江屿双手插兜,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实验室的防盗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里面的白炽灯亮了大半,空气中飘着粉笔灰与旧书本的混合气息。
李老师站在讲台前,面容比平日严肃。他面前的讲桌上,摆着印着“省数学竞赛历年真题汇编”的厚资料。见五人到齐,他清了清嗓子:
“从今天开始,进行为期五天的封闭式训练。学校请来了师大的陈建平教授,他多次担任省赛阅卷组长,对命题和评分标准很熟悉。”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带雨气的风涌进来,吹得窗帘晃了晃。
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陈教授走了进来。他约莫六十岁,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像鹰隼般锐利。走到讲台中央,他将公文包轻放在桌上,声音洪亮:
“我是陈建平,负责你们这五天的特训。先泼盆冷水——省赛难度远超你们的训练,去年全省平均分只有41分,满分150分。别觉得现在就准备充分了。”
特训第一天,陈教授就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他拿起白粉笔,在黑板上快速书写。“唰唰”声里,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占满黑板——那是道融合图论与数论的组合题,题干就有三行。放下粉笔,他看了眼手表,语气严厉:
“给你们一个小时。这道题的知识点你们都学过,但关键在串联。一小时内理不清思路,去省赛大概率是陪跑。”
实验室瞬间静下来,只剩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和窗外雨滴打玻璃的轻响。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盯着题干关键信息。她先试常规排列组合,草稿纸上列满公式,可算到第三步,数据量太大,根本推不下去。咬着下唇换思路,想建数学模型转化问题,却卡在变量设定上——两个关键变量的逻辑关系,像隔了层看不见的膜,怎么也捅不破。
挂钟指针缓慢移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心上。林晚星额头渗出汗,手背擦汗时,不小心蹭皱了草稿纸。她抬头瞥了眼周围:林薇薇皱眉画辅助线,画了又擦;刘明盯着黑板,手指无意识敲桌面;江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看题干;连从容的沈隽,也蹙着眉,笔尖顿了许久才落下。
一小时后,陈教授准时喊停。林晚星看着只完成三分之二的解题过程,心里泛着失落——最后一步的逻辑闭环,像少了把开门的钥匙。交卷时她留意到,其他人大多只写了一半,沈隽的试卷虽写得满,最后一步却画了个问号。
陈教授坐在讲桌后翻试卷,眉头时皱时舒。十分钟后,他抬眼扫过众人,语气稍缓:
“这就是省赛的真实难度,你们离获奖还有差距。但也有同学的思路值得肯定。”
他的视线落在林晚星身上,带着点赞许:
“林晚星的思路很有创新性,没局限于传统解法。但步骤不够严谨,有些推导缺依据,竞赛里很容易扣分。”
午休时,林晚星没去食堂。她抱着草稿纸和参考书,坐在操场看台上。
秋雨刚停,空气里飘着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湿漉漉的跑道泛着微光,香樟树叶上的水珠被风吹落,砸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林晚星把草稿纸铺在膝盖上,反复演算那道题,可思路始终卡在上午的瓶颈。就在这时,“嗒嗒”的脚步声传来——沈隽在她身边坐下,递来一罐温热的奶茶:
“别钻牛角尖了,陈教授一向先打击再鼓励。我路过办公室,听见他跟李老师说,咱们这届是近几年最有潜力的。”
林晚星接过奶茶,指尖的暖意让神经稍松。她苦笑着晃了晃草稿纸:
“可我连完整思路都找不到,试了两种方法还是不行,总差个关键突破口。”
沈隽接过草稿纸,指尖轻点纸面梳理逻辑。片刻后,他掏出笔,在空白处画了个节点与线段组成的图示:
“你一直从数论切入,忽略了题里藏的图论特征。把元素当顶点,元素关系当边,转化成最短路径问题,之前卡壳的地方就通了。”
林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脑海里的迷雾突然散开。抬头时,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沈隽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淡金色。这一幕让她想起前世——大学时也有学长这么教她解题,可那时她因高考失利自卑,从没享受过数学的乐趣。
特训到第三天,林晚星的进步越发明显。陈教授讲的高级技巧,她不仅能快速理解,还能举一反三提见解。
这天下午讲数论应用,陈教授在黑板上列了道经典例题,写好常规解法后问:“有没有同学有不同思路?”
教室里静悄悄的,林晚星犹豫片刻,慢慢举起了手。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林薇薇挑眉显意外,江屿抬眼探究,刘明推了推眼镜。
林晚星站起身,指尖微颤却声音清晰:“陈教授,我觉得能用欧拉函数简化中间步骤,计算量能减一半,还能避免数据大出错。”
陈教授愣了下,随即示意她上讲台:“上来写写,给大家看看。”
林晚星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写解法。写完转身时,手心已冒了汗。陈教授盯着黑板看了两分钟,突然笑起来,眼角皱纹舒展开:
“有意思!林同学,你数学直觉很敏锐,这方案确实更简洁,我当年都没往这想!”
课后,陈教授把林晚星叫到办公室。从书柜里拿出本陈旧的英文原版书,递给她:“这是我在普林斯顿访学时用的参考书,有很多竞赛进阶知识点,对你该有帮助。”
林晚星双手接过书,书页沉甸甸的:“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看。”
高强度训练的压力,很快显现出来。
周四晚上,自习室只剩林晚星。窗外天全黑了,惨白灯光照亮桌上的草稿纸。她趴在桌刷题,眼睛酸了就眨眨眼,肩膀僵了就活动下,不敢有丝毫停歇。
突然,一阵头晕袭来。天旋地转间,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她扶着桌子想站起来透透气,刚起身就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小心!”
沈隽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焦急。他摸了摸林晚星的额头,皱着眉责备:
“你脸色差成这样,还冒虚汗,额头也烫,是不是不舒服?”
“可能太累了……”林晚星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这几天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你在发烧!”沈隽扶她坐下,语气不容置疑,“我送你去医务室,不能硬撑。”
“可是还有三天就比赛了,我还有好多内容没复习……”林晚星还想拒绝。
“身体垮了,连比赛都参加不了,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沈隽打断她,扶着她慢慢走出自习室。夜晚的校园很静,路灯昏黄的光里,他走得很慢,配合着她的步伐。
医务室里,校医量完体温,眉头紧锁:“38.5℃,过度疲劳导致免疫力下降引发感冒。必须卧床休息一天,不然病情加重会影响比赛。年轻人要劳逸结合,不能只知道拼。”
“可还有三天就比赛了,我没时间休息……”林晚星着急想坐起来。
“身体更重要。”沈隽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却坚定,“我把资料给你拿去寝室,你在寝室复习也一样。睡够了病好得快,才能好好冲刺。”
林晚星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只好点头。
第二天上午,队员们都来看她了。
沈隽提着保温桶,里面是他妈妈熬的小米粥:“我妈说这粥养胃,适合生病吃。还有昨天陈教授讲的重点,我都记在笔记本里了,不懂的随时问我。”
林薇薇提着一袋苹果和橙子,站在门口有点不自然,却语气真诚:“补充点维生素好得快。快点好起来,我们要一起为学校争光,我可不想少个竞争对手。”
刘明递来一本封面简单的笔记,上面写着“数论易错点总结”,声音不大却清晰:
“这是我总结的易错点,有很多容易踩坑的地方,可能帮到你。好好休息,别着急。”
最意外的是江屿。他提着保温壶站在门口,手指攥着壶带显得局促:
“我妈妈听说你病了,特意熬了鸡汤让我送来。她说祝你早日康复。之前实验楼的事是我不对,现在我们是队友,该互相帮助。”
林晚星接过保温壶,心里的芥蒂散了些:“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之前我也有不对,以后我们好好合作。”
周五的特训,陈教授意外改了方式。
“今天不刷题,聊聊数学的本质。”他在黑板上写下欧拉公式,“你们知道这公式背后有多少故事吗?”
他讲起几代数学家探索欧拉公式的历程——从最初的猜想,到证明时的坎坷,再到最终的成功。林晚星听得入迷,突然明白:数学不是冷冰冰的公式,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每个定理背后都藏着数学家的汗水。
“竞赛的意义不在获奖。”陈教授语气深长,“是培养你们的数学思维和解题能力,这些会让你们受益终身。”
周末,队员们自发组织模拟考。没有老师在场,全靠自觉。每个人都严守纪律,考完后还互相讲错题:沈隽分享证明题书写规范,林晚星教大家快速找解题突破口。
“我们是一个团队。”沈隽总结时说,“不管比赛结果怎样,这段一起努力的日子才最珍贵。”
周日下午,特训接近尾声。陈教授给每个人做最后指导。
轮到林晚星,他说:“你的优势在创造性思维,但要注意书写规范。竞赛里,清晰表达和严谨步骤同样重要。”说着,他拿出支红钢笔,在她笔记本上写:“保持你的独特视角,但不要忽视基本功。”
临走前,陈教授特意留下林晚星和沈隽:“你们俩是我这几年见过最有潜力的学生。记住,比赛只是开始,数学的路还很长,别丢了对数学的热爱。”
晚上,林晚星整理笔记时,发现沈隽在一页角落画了颗小星星,旁边写着:“愿你如星璀璨。”翻开沈隽借她的参考书,书页间夹着片银杏书签,上面写着:“期待与你一起探索数学的星空。”
第二天就要去省城比赛了。林晚星站在宿舍窗前,望着满天繁星,心里满是期待。这一世,她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真正享受数学的快乐。远处教学楼还亮着灯,那是队友们在做最后准备。
她忽然觉得,努力的路上,自己从来都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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