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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狐猴的身量,显然不是冰窟中的那只。
不及多思,伴随着仓皇惊叫,那狐猴臂上脱力,直直向下坠落。
若芜下意识上前几步去接,万幸这只狐猴只有两个巴掌大小,不然砸断腕臂也接不住。
这从天而降的小狐猴虚惊一场,一只爪子塞在嘴里颤抖不已,眼瞳里满是惊恐,嘴里还吱唔乱叫。
若芜双手托着它的胳肢窝,撑直双臂想把它往远处挪,无奈衣袖被紧紧拽住,令她一时间无处安放这小家伙。
白团子却五迷三道围在她腿边,兴冲冲转了两圈。
若芜轻踢了踢它:“这么兴奋做什么,这狐猴虽脸尖眼睛大挂了个狐字,可不是你的同类,长得都是两模两样风马牛不相及,你别认错亲戚了。”
白团子被拱开也不气恼,围着若芜蹭地更开心了。它本来就长得像狗,这下更狗里狗气了。
若芜举着小狐猴,余光忽然瞥见一张黢黑的脸,她发现那只大狐猴鬼鬼祟祟扒着洞口。方才还是张牙舞爪,这时竟不敢上前。
她心里一毛,生怕它误会自己下黑手,忙把小狐猴转了个面,对着洞口。
果然,这两个白毛黑脸的怪家伙立马就相认了。
小狐猴嘬着爪子向大狐猴伸出另一只爪,一脸要找奶的样子,若芜见状小心翼翼将烫手山芋递过去。
大狐猴一扫方才气冲冲的架势,畏首畏尾地上下打量若芜的神色,待她靠近了些,才一把抓过烫手山芋,扭头就冲回冰窟。转瞬就消失无影。
“连句谢谢也不说呢。”
若芜松了口气,她向来最害怕这种闹唧唧的小家伙。
一想到澜青以前也是把闹唧唧的她拉扯大,心中五味杂陈。不过她小时候一定挺好养活的,费不了老神仙多大力气。
眼下保住耆女,等同于保全澜青。
这也是此行寻找三仙玉芝的目的之一。
细碎的冰碴子落在掌心,若芜胡乱搓了搓手,扭头喊上白团子就走,顺便掏出通灵镜翻了翻书信。
这三仙玉芝生长的地方,这荒北冰原上应当不止这一处,正想和雀凌商讨一下,忽觉周遭气流暗涌。
抬头望去,远处冰池上的拱形浮冰正在脱落,愣神间,半边冰山轰然砸入冰池,猛地激起几层水浪。
一个人影从巨浪中飞跃出来,朝着若芜这边冲来了。
这荒山野岭竟还有人。
若芜往后退去,苗头若是不对立马开溜,白团子亦步亦趋。
那人飞落到池边,若芜仔细一瞧,竟是招英!不由惊叹:“招英仙君又出山打发闲暇来了?”
这下界山神虽然没什么实权,日子却很逍遥,若芜都有点心动,以后在画境司待烦了,也去讨个山神之职,下界消磨时光岂不自在!
招英打断了她乱飞的思绪:“我是来找齐英的灵体的。”
“还没找到?”若芜以为此事早已了结。
招英维持着一贯的木头脸:“说来话长。”
事关公务,见他不打算多说,若芜便道:“早知你要来荒北冰原,就拜托你帮我采几株三仙玉芝了,省得我白跑一趟。”
“三仙玉芝?”
若芜向白团子努努下巴:“这小狐友不是元神受损么,我本想采些灵植给它补补,哪知道狐猴守着那灵脉处,三仙玉芝已经被采走了,也不知到附近还有没有。”
“既是灵植,此地狐猴不愿割舍也是常情。下次若再来,我替你寻一寻。”
招英办事利落不贪功,又是这般低调妥帖的秉性,怪不得即便是被贬下了界,仍得帝君处处照拂。若芜平白捡一个寻找灵植的帮手,嘻嘻一笑:“那便先谢过了。”
“不妨事,若芜这是要回万妖山?”
招英注意到她手上的通灵镜微弱的叮了一声。若芜快速看一眼,抬头道:“恐怕我得先去趟凡界。”
离开荒北冰原之前,若芜沿着灵脉寻了一遍,连三仙玉芝的影子都没见着,除了狐猴守着的那处,其他地方更是连块细微疤口都没有。
若芜在脑袋里排演三仙玉芝可能生长的地方,指尖在桌上慢悠悠打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小摊上的馄饨嫂提着勺子在大汤锅中转动。
这会儿,陆洲万城上空幽蓝寂静,天才蒙蒙亮。
过了一会儿,馄饨嫂开始舀汤。
若芜便收起三仙玉芝的详解图鉴。之前软磨硬泡叫雀凌开着通灵镜帮她去海图阁找图鉴,顺便描摹抄录了一份,才把图鉴塞入乾坤袋,馄饨嫂端着碗,一脚深一脚浅的将馄饨送过来。
馄饨汤清香热乎,若芜舀着勺吹散热气:“阿嫂,你每日几时出摊?”
馄饨嫂将隔壁桌的空汤碗收进木桶:“三更出摊,日出收摊。”
若芜等不及吹凉就塞了一口馄饨,果然被烫的叽里咕噜:“你每日……这么晚出来……卖馄饨 ,家中夫郎……不担心?”
“糊口过日子,哪有这讲究。”
这会儿客人只有若芜一个,馄饨嫂拿抹布擦了桌子,在摊车旁坐下发呆。
若芜火急火燎吃完一碗,又转着腮帮子要了一碗馄饨和一笼蒸包子。
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嘴皮子烫得冒烟,倒是把馄饨嫂吓得不经,忍不住瞧了瞧还没亮透的天色,直呼:“姑娘慢些吃,小心烫!”
等她吃的满头汗结了帐,又打包了两袋包子,天也大亮了,馄饨嫂便着手收摊。若芜见她腿脚不大利索,便自己的将碗收进木桶,帮着一起收拾。
馄饨嫂忙伸手接过板凳:“好姑娘,这些粗活我来做便是,快些回家去吧。”
若芜:“阿嫂,敢问贵姓?”
馄饨嫂将板凳塞到摊车里:“小人本是巍县梁氏,今夫家为赵氏。”
若芜继续收桌子:“梁阿嫂,这天才刚亮呢,我这么早回家做甚么,况且我家里没有娘亲给我做馄饨吃,今日吃了阿嫂的馄饨,这点小活就当孝敬梁阿嫂了。”
梁氏拦不住她,只得道:“好姑娘,那真是多谢你了。”
“梁阿嫂,你家中有孩儿吗?”
梁氏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小人福薄,无子女缘分。”
“梁阿嫂,这话怎讲?”若芜手脚麻利,三两下折起桌腿,把摊桌都收到一块,熟练的跟摊老板似的。
若芜长得白净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活儿却做得伶俐。
梁氏瞧着若芜只觉稀奇,不知这是谁家的女儿这般接地气。
她每日起早贪黑谋生计,连自家那口子都不闻不问,忽然被个吃饭很香的小姑娘体贴,心下不免动容,她叹道:“小人只生过一个女娃,无奈家里那口子欠的债太多,他非要把娃儿抵去做婢仆,怎么拦都拦不住……”
话是人话,但怎么句句不中听。
若芜将折起的桌子哐当竖在地上,尘土拍地而起。
她难以置信:“卖自家的娃?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当今律法何在?!”
梁氏摇头:“他还说生不出儿子,女娃生一个卖一个……那户人家说这买卖是两厢情愿雇去做工的,买卖既成无可退,可怜那娃儿脾气硬,没遭住罪,早早夭了……”
若芜怕一怒之下砸坏了摊车,憋着劲把桌子搬上摊车,她拍了拍灰:“梁阿嫂,那你如今可还愿意继续过这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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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吉祥家背靠一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房顶就是结实,好踩。
若芜拎着两袋油纸包子,右臂抱夹着被晃得呲牙咧嘴也不吭声的白团子,噼里啪啦踩了一通。
霜岱正黑着脸蹲在这大户人家房顶,见若芜乱七八糟跳上来,一句废话也没有,开门见山道:“赵吉祥每日夜里游荡赌坊,早上回门,打完妇人就睡觉,一觉醒来又打一顿才出门去赌坊,这几日每日都是这样。这败家爷们,当初就该扔在妖界喂给野狼噬心啃骨。”
若芜难得听霜岱说这般狠辣的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赵吉祥有多可恶了,她放下白团子,让它在一边啃包子,另一袋包子塞给霜岱。
若芜:“梁阿嫂怎这般倒霉,嫁了这么个卖女求荣的东西。”
霜岱接过包子,看白团子兴奋的啃着包子,不由道:“它真的不是狗吗?”
白团子好似噎了一下,若芜忙给它顺毛,底气十足:“它真是狐狸,招英仙君确认过的!”
若芜也许会认错,但招英不会认错,霜岱这才哦了一声。
两人蹲在大户人家房顶上,嘀嘀咕咕交换了情报,就见赵吉祥横眉竖眼的回来了,他一进去就踢飞了院中的木盆,污水倒了一地。
梁氏从屋里端着米粥包子出来,“回来了,包子蒸好了,还热乎的。”
“又是这些东西,天天吃天天吃,烦不烦!”
赵吉祥一脚踹了过去。
这哪里还是当初在万妖山唯唯诺诺求人救命的落难男子,分明是个市井无赖!
梁氏躲闪不及,连人带碗摔在地上,米粥撒在手上,烫的她直吸气。
若芜险些就要跳下去。
却被霜岱按下:“凡人自有凡人的律法,何必为他动手,影响自己气运。”
凡人皆苦,因果自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若芜有气无力按了按太阳穴,咕哝道:“律法也挡不住天生无赖。”
底下赵吉祥还在胡乱发泄:“生不出儿子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梁氏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她伸手将木碗收起来,却又被赵吉祥踢飞。
若芜有些不忍直视。
她到了万城后换了身凡间女子的装束,隐去了折青,此时五指虚握,即刻便召出折青,提笔画了张“鼻涕虫”图,提笔指挥着符图悄咪咪爬下去。
霜岱见她还是提笔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没做阻拦。
没一会儿,那张符图鬼鬼祟祟顺着赵吉祥裤脚爬进他的衣衫中,牢牢扒住他的后背。
梁氏嘴里不敢出声,扶着腿咬牙站起来,要去收那个被踢飞的碗。
赵吉祥伸手抓她的头发,正要动手,胳膊却突然一软,软绵绵得使不上一点力,梁氏的头发丝顺着他手指滑走了。他不可置信的抓向梁氏的肩膀,这次又是手指发软,根本抓不住。
赵吉祥看着自己的手:“邪了门了。”
这下没了力气动手,他抖晃着脑袋,摇摇摆摆撞进屋,七扭八歪钻入被窝,瘫在床榻上跟块大鼻涕虫似的。
霜岱对若芜稀奇古怪的小把戏早已见怪不怪。
她默默整理了一下衣角,方才被白团子踩乱了,道:“这下尽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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