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墟的黄昏从不温柔。昏黄的日光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般迅速消退,远比林凡熟悉的任何世界都要快得多。天地间最后的光线扭曲着,挣扎着,最终被一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绝对黑暗所取代。
刺骨的阴寒瞬间穿透了他简陋的兽皮衣,直抵骨髓。这寒意并非单纯的温度下降,更带着一种侵蚀灵魂的恶毒,让他体内的那丝《基础吐纳术》修炼出的暖流几乎冻结,运转变得无比艰涩。
“呃……”林凡猛地蜷缩起身子,死死捂住嘴巴,将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压回喉咙。
来了!这就是大墟真正的夜晚!
呜嗷——嗬嗬——
远处,近处,四面八方,无法分辨来源的诡异嘶吼与低语声陡然响起。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生物的叫声,更像是无数怨毒灵魂的尖啸、骨骼摩擦的错响、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亵渎理智的混沌呢喃混合在一起的产物,直接钻入脑髓。声音忽远忽近,有时仿佛就在耳边吹气,有时又像在极远处群魔乱舞。
林凡感到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铁锈般的腥甜味,才勉强没有失控尖叫。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石缝的角落,拼命减少一切存在感,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这就是大墟的夜!这就是所有弃民谈之色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躲避的黑暗!
黑暗中,视觉几乎完全失效。但其他感官却被放大到令人痛苦的程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无形无质却又充满恶意的东西正在他藏身的石缝外流淌、徘徊。它们摩擦着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在评估着这顿“小点心”的滋味。
一次特别清晰的、仿佛贴着石缝入口的沉重刮擦声响起,伴随着一种湿滑粘腻的蠕动声。
林凡的血液几乎凝固了,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发现,被拖出去,撕成碎片……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他的手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握紧了怀中那两件东西——那柄粗糙但锋利的铁匕首,以及那尊倾注了他全部心血与情感的猴头石雕。
冰凉的触感传来。
忽然,他注意到,那猴头石雕触碰到的胸口皮肤,似乎……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冰冷?那侵蚀灵魂的寒意,在石雕附近,似乎被极其微弱地驱散了一点点?
不仅如此,石缝外那令人窒息的窥探感和粘稠的恶意,在某个瞬间,似乎也微妙地减弱了一丝,仿佛徘徊的黑暗存在对这里失去了些许兴趣,或者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迸射的一丝火星,瞬间点燃了林凡几乎被冻僵的思维!
石雕?是因为这石雕?!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他猛地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志怪传说,石敢当、镇墓兽、神兽貔貅……这些石雕似乎自古就被赋予镇煞辟邪的寓意!难道说,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蕴含“神韵”、特别是蕴含“不屈”、“战意”、“反抗”这类精神内核的石雕,真的能对黑暗中的存在产生某种微弱的克制或驱散效果?!
希望!尽管微弱如风中残烛,但这确确实实是希望!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不再犹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挪到石缝入口最狭窄处,用颤抖的手,将那块猴头石雕死死抵在缝隙前,正对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做完这一切,他屏息凝神,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感受着外面的变化。
时间仿佛凝固了。
……似乎,那令人发狂的低语和刮擦声,真的稍稍远离了一些?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恶意,似乎也不再那么直接地聚焦于他这个藏身之所?
有效!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似乎并不能完全驱散黑暗,更像是在他周围营造了一个极其微弱、仅能勉强遮蔽自身气息的“安全气泡”,但确确实实是有效的!
巨大的解脱感和狂喜冲击着林凡,让他几乎虚脱。他靠着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是劫后余生的眼泪!
这一夜,注定无比漫长。林凡紧紧抱着膝盖,将猴头石雕珍重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死死握着铁匕。外面的魔怪嘶吼和低语从未真正停止,偶尔还有令人胆寒的咀嚼声和凄厉的短促惨叫传来(不知是哪个不幸的生灵遭遇了毒手),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脏骤停。
但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依靠着这尊意外的石雕,他在这恐怖的初夜,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当第一缕微弱的曙光如同恩赐般艰难地刺破黑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彻底消失。大墟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地面上偶尔出现的不明爪痕、以及一些深暗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污渍,证明着昨夜并非噩梦。
林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石缝,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浑浊却不再充满恶意的空气。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温暖得让他想哭。
活着!真好!
但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变强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狂燃烧起来!
仅仅是侥幸依靠一尊石雕熬过一夜,这种将性命寄托于外物和运气的脆弱感,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这次是石雕侥幸起了作用,万一下一次黑暗更浓、魔怪更强呢?万一石雕的效果减弱了呢?
“必须变强!真正地变强!”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历经恐惧洗礼的心田中扎根,并开始疯狂汲取养分,茁壮成长。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基础吐纳术》要更刻苦地修炼!影响值要更快地获取!要雕刻出更多、更强、蕴含更强大“神韵”的石雕!要兑换那些能让自身血肉强大起来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林凡的行动模式发生了显著转变。
他不再仅仅为了换取食物而雕刻。雕刻石雕,成为了他与黑暗对抗、守护自身性命的头等大事。他发疯般地寻找更好的石材,更加苛刻地要求自己的技艺,每一次下刀都倾注着强烈的“守护”、“驱邪”、“破暗”的意念。
他依旧在各个弃民聚落间穿梭,但目的性更强。他更加主动地讲述那些波澜壮阔、充满勇气与力量的神话故事:盘古开天辟地的伟力、女娲炼石补天的慈悲与决绝、后羿射日匡扶乾坤的胆魄…… 他不仅讲故事,还会适时地展示与故事相关的石雕——一尊怒目圆睁的小小门神、一个抽象却有力的盘古开天意象、甚至是一尊他新尝试雕刻的、据传能吞邪辟邪的貔貅(虽然形态还很粗糙)。
他的故事生动曲折,人物形象鲜明,情感充沛,远非大墟中流传的那些残缺模糊的传说可比。他的石雕也越来越精巧,越来越传神,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让人心安的力量。
渐渐地,“有个外乡小伙子,故事讲得极好,石头刻得也灵”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开始在小范围的弃民中流传。人们会在劳作间隙、在夜晚躲藏时,低声谈论起那个年轻人,谈论他口中那些闻所未闻的、拥有移山填海之能的“神人”,以及他那些似乎能带来一点点好运和心安的石雕小件。
这微弱的声浪,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传到了那个位于大墟边缘、却又超然于普通弃民聚落之上的神秘村落——残老村。
“……哦?一个外来的小子,靠讲故事和刻石头,就在下面那些苦哈哈里有了点名堂?”司婆婆缝补着衣物,看似随意地听着村里耳报神的闲聊,浑浊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还说什么石头能辟邪?有点意思。”
瘸子在一旁打磨着他的宝贝锄头(或许并不仅仅是锄头),嗤笑一声:“哗众取宠罢了。大墟的黑暗要是几块破石头就能挡住,咱们也不用窝在这鬼地方了。”
但村长却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碾,抬起了头,目光似乎能穿透简陋的屋舍,望向村外遥远的方向,沉吟了片刻。
“能在黑夜里活下来,本身就是本事。他讲的那些‘故事’……有些意思,不像是胡乱编造的。还有他的石雕……”村长顿了顿,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似乎……确实有点不一样。留意一下吧,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于是,在残老村几位老人看似依旧平淡的日子里,一个名为“林凡”的外乡石匠,第一次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他们的心弦,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而林凡对此浑然不知。他正全身心投入一场与黑暗赛跑的生存竞赛中,白天疯狂地积累力量,夜晚则依靠着日益增多的、各式各样的石雕,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低语中,艰难而坚定地守护着那一方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微光。
变强的种子已然种下,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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