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昏黄的光线勉强穿透大墟常年不散的薄雾，在一片嶙峋的怪石滩上投下长短不一的阴影。林凡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石屑黏结在一起。他全神贯注，手中的铁匕已换成了更趁手的、自己打磨的青石刻刀，刀尖在一块质地细腻、隐泛赤纹的“鸡血石”上飞快地游走。
石屑簌簌落下，一个形象的轮廓逐渐显现——人身蛇尾，手托五彩神石，面容悲悯而坚定。正是女娲娘娘补天的形象。他雕刻得极其投入，甚至下意识地运转起那丝微薄的《基础吐纳术》暖流，试图将其灌注于刀尖，让这块石头更能承载那份“炼石补天”的慈悲与伟力。这是他摸索出的新方法，虽然消耗巨大，但完成后石雕的“神韵”似乎更为凝聚。
“……于是，女娲娘娘斩巨鳌四足，以立四极，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天柱，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他口中低声喃喃，仿佛不是在雕刻，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将自己完全代入那个洪荒初定、挽天倾地的神话场景之中。
“喂！你刻的是什么？样子好奇怪，但又……好好看！”
一个清脆又带着十足好奇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一块巨石后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林凡心中猛地一凛，瞬间从那种沉浸状态中惊醒。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右手猛地攥紧刻刀，左手下意识地将即将完成的“女娲石雕”护在身后，身体微弓，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在大墟，任何突如其来的声音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惊叹，丝毫没有恶意。男孩穿着虽旧却结实的兽皮衣，脸上带着点泥灰，却掩不住那股灵动的精气神。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飞快地扫视男孩身后和周围环境，确认只有他一人，且不像有埋伏的样子，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戒备之心未减。这男孩出现得太过悄无声息。
“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凡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沉声反问道，声音因为长期的缺水和紧张而有些沙哑。
那男孩哧溜一下钻了出来，毫不怕生地走到林凡不远处，眼睛却还死死盯着林凡护在身后的石雕：“我叫秦牧！就住在附近。我经常来这边玩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石头刻得这么……这么有劲儿！她是谁啊？你刚才说的炼石头补天，又是什么？”
秦牧！ 林凡心中剧震，表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终于遇到了！但比他预想的要早，而且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迅速权衡利弊，决定顺势而为，但必须保持谨慎。
“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林凡缓缓放松身体，但刻刀依旧握在手中，他将身后的石雕稍稍露出一点，“她叫女娲，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非常厉害的神人。”
“神人？比婆婆、村长他们还厉害吗？”秦牧歪着头，显然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炼石补天？天破了还能用石头补吗？快讲讲！快讲讲！”
林凡看着秦牧那充满求知欲和兴奋的眼神，脑海中图鉴提示【来自秦牧的强烈好奇，影响值 15】。他心中微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没有立刻滔滔不绝，而是显得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天色。
“这个故事很长，眼看天就快黑了……”林凡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不易察觉的恐惧，“夜里外面太危险，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天要黑了？”秦牧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小脸皱了起来，显然也对黑夜充满畏惧。但他立刻又看向那尊未完成的、充满神秘魅力的女娲石雕，以及林凡脚边散落的几个已完成的小石雕（一尊小悟空，一尊粗糙的门神），眼中充满了极度不舍。
“你……你躲哪里去？你好像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秦牧问道，带着孩子式的直接。
林凡苦笑一下，笑容里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沧桑和无奈：“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没什么固定地方，就找个石缝或者挖个浅坑，凑合一夜。”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孤身漂泊者的艰难。
秦牧一听，小脸上立刻露出同情和一种“这怎么行”的表情。他纠结地搓着手，眼睛在林凡和他的石雕上来回扫视，显然内心在天人交战。黑夜的危险和故事的诱惑在他心里激烈搏斗。
终于，故事的诱惑和一种孩子气的“仗义”占了上风。他猛地一跺脚：“不行！天黑了外面太危险了！你……你跟我回村里去吧！我们村里安全！你可以在村里把故事讲完！”
林凡心中暗喜，但脸上却露出适当的惊讶和迟疑：“回你的村子？这……方便吗？村里的大人会不会……”他刻意表现出一个外乡人对陌生群体的不信任和顾虑。
“没事的！”秦牧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村长爷爷和婆婆他们人很好的！就是……就是有点怪怪的。而且你石头刻得这么好，还会讲这么厉害的故事，他们肯定喜欢！走吧走吧！天真的要黑了！”
他急切地催促着，甚至主动伸手想去帮林凡拿工具袋，显得热情无比。
林凡又故作犹豫地沉吟了片刻，仿佛经过艰难抉择，才终于点头：“……那，那就麻烦你了。如果村里不允许，我就在村口待一夜也行。”他给自己留好了退路，表现得既感激又不过分冒失。
“放心啦！快走快走！”秦牧见他答应，顿时兴高采烈，在前头带路。
林凡迅速而有序地收拾好所有工具和石料，尤其是那几件蕴含神韵的石雕，他都用破布仔细包好，贴身存放。他跟在秦牧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路线和周围环境，默默记忆。
越靠近残老村，林凡心中的感应就越发明显。他怀中那几尊石雕，似乎都微微发热，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共鸣感，仿佛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当那座被篱笆粗糙围起、房屋歪斜却莫名给人一种坚实厚重感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时，天色已经相当昏暗，村内零星亮起了几点昏黄的油灯光芒。
“婆婆！村长！我回来啦！我还带了个客人回来！”秦牧刚进村就大声嚷嚷起来，打破了村庄黄昏的宁静。
霎时间，林凡感到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村口磨盘旁，一个没有双腿、坐在木质轮椅上的枯瘦老者（村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烟袋，浑浊却深邃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本源。林凡感到怀中的石雕轻微震颤了一下。
一个拄着拐杖、满脸慈祥皱纹的老婆婆（司婆婆）从一间茅屋里走出，笑容和蔼，但林凡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在扫过自己装石料的袋子时，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一个瘸腿的汉子靠在柴堆旁，手里把玩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林凡，目光在他虎口和指尖因长期雕刻而形成的老茧上停留了片刻。
一个盲眼老人（瞎子）静静地坐在屋檐下，仿佛对来客毫无兴趣，但林凡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视线从里到外扫视了一遍，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都几乎停滞。
还有其他几道目光，从不同的角落投来，好奇、审视、淡漠……不一而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林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绷紧，但努力控制着不表现出敌意和恐惧。
“放牛的，你这又是从哪里捡回来个小子？”瘸子率先开口，声音粗犷，带着些戏谑，“眼看天黑了，什么人都往村里带？”
秦牧连忙跑到司婆婆身边，急切地解释：“婆婆，他不是坏人！他叫……呃，你叫什么？”他这才想起还没问名字，扭头看向林凡。
林凡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放得较低：“小子林凡，是个流浪的石匠，在大荒里混口饭吃。幸得秦牧小兄弟心善，见我无处躲避黑夜，才邀我入村暂避。打扰诸位前辈清净，万分抱歉。若有不妥，小子即刻便退到村外，绝不敢给村子添麻烦。”
司婆婆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温和：“来了便是客，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就在村里歇下吧。放牛的说你石头刻得好？”
林凡心中稍定，知道关键来了。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尊未完成的女娲石雕和那尊猴头悟空石雕，双手捧着，略向前递出，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雕虫小技，勉强糊口，入不得诸位前辈法眼。”
当这两尊石雕暴露在空气中时，村长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丝，司婆婆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瘸子手中的杀猪刀停止了转动，甚至连那一直沉默的瞎子，头也稍稍偏向了这个方向。
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变得更重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两尊石雕上，萦绕着一种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奇异而古老的气息，微弱，却本质极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性”与“故事感”。
秦牧迫不及待地抢话：“不止呢！婆婆，他还会讲特别好听的故事！是关于……是关于用石头补好破掉的天的大神的故事！他还没讲完呢！”
“哦？”村长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石头补天？老夫活了这么久，倒是从未听过这等奇闻。小家伙，你这石刻的手法，和这故事……是从何处学来的？”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凡，等待他的回答。
林凡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他大脑飞速运转，准备着一个半真半假、既能引起兴趣又不暴露自身根本秘密的说辞。
夜幕终于彻底落下，将残老村笼罩。但村中茅屋内的灯火，却比往常亮得更久了一些。林凡的故事，显然已经成功地引起了这群“残老”们最深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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