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六个“不喜欢”和脖子上的牙印让宋元晟不得不妥协。如今厉奉虽然只说了两个“不喜欢”，也足以让宋元晟警铃大作。
他几乎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瞧向厉奉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厉奉：“……做什么？”
宋元晟心说“做什么你不知道么”，嘴上却解释着他为什么不愿意丢掉萧褚的衣服，也不愿意和厉奉换药。前面一个，衣服不是他的，他当然无权处置，要丢也是萧褚自己去丢，至于那药，他纯粹就是不想让岑宣的心意扑空，虽然只是一瓶普普通通的药而已，但既然赠他了，能要回去的也只有岑宣。
厉奉闻言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地道：“本王倒是不知道你还这般有原则。”
宋元晟听出了厉奉语气里的揶揄，无奈之下又不好反驳。原主是个混蛋，“原则”这两个字在原主的心里恐怕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只有在面对叶红莲和筠连夫人的时候讲原则，其他时候原则基本就是当个屁放了，他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王爷现在知道了。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这等无足轻重的人。”宋元晟放低姿态，企图让厉奉觉得他无趣，从而打消捉弄他的念头。
偏偏厉奉这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瞧见宋元晟这样，欺负的心思更甚。
“本王就是为难了又如何？”厉奉凑得很近，几乎将宋元晟堵在自己与车壁之间，“本王不高兴，定要从你身上讨点回来。”
“……”宋元晟后知后觉厉奉想干嘛。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捂脖子。他赶紧往嘴上捂，但厉奉的动作比他更快，扣住他的手腕压在车壁上，“咚”的一声清晰非常。
马车正巧驶入闹市，一摇一晃，将车壁的侧帘轻轻掀起后又落下。一壁之外是人来人往，宋元晟甚至还听到了有人在讨论这是不是安诏王的马车。
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咚咚咚”地乱跳。
“王爷，这是在街上，您不要乱来。”
厉奉不听，低头咬了宋元晟一口，纠正道：“这是在马车里。”
“……”宋元晟无言以对，干脆浑身放松下来，彻底放弃抵抗，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吧。”
厉奉闻声嘴角都差点压不住，“嗤”了声后松开了宋元晟的手，转而在宋元晟的眉心轻弹一下。
“剩下的先欠着，冬猎游会结束后再说。”
眼见着厉奉坐回茶桌后，宋元晟才确信厉奉是真的放过他了。
他趁着厉奉不注意，摸了摸心口，他的心跳得比刚才更厉害，还因为厉奉的点到为止酸软得一塌糊涂。
这和那天夜里的厉奉还真的是有点不太像。
厉奉照例给他倒了杯茶，又把桃花酥往他这边推了推，“吃。”
“多谢王爷。”宋元晟凑过去，先抿了口茶，又拿了块精致的桃花酥吃。
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气藏在千层薄脆的酥皮里，好吃得让宋元晟眯了眯眼睛。
“王爷，这是哪家的桃花酥啊？”
上回从宋府回来的时候说要去，但他和厉奉似乎谁也不记得这事，加之陈忠是翌日早晨才来的，他们也来不及说。
“隆盛。”厉奉对这种糕点一直没什么兴趣，这桃花酥也只是误打误撞出现在的王府。
那日在宋府，他听宋怨又提了一句，回来时虽然忘了去买，他还是问了陈忠那卖桃花酥铺子的名字。
“隆盛”二字起得倒是喜庆，但是味道也就一般吧，也不知道宋怨怎么这么喜欢。
“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厉奉蹙眉看向那精致的糕点。
宋元晟已经快把一块桃花酥吃完了，“好吃的。我平日里不爱吃糕点，总觉得太甜，但是这家的桃花酥味道却恰到好处，桃花香气沁人心脾，酥皮又脆又香，只是带了点清冽的甜味，完全不腻。”
宋元晟夸完，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酥，“王爷也试试，真的好吃。”
“嗯。”厉奉没有独吃一块的打算，他把宋元晟拿着桃花酥的手拉过来，另一只手仔细地接着稀碎的酥皮，一口将剩下的小半块儿桃花酥吃完了。
厉奉是真的一点糕点都不喜欢，但他的脸色并不难看，还中肯地评价了一句“确实不错”。
宋元晟只愣了一会儿就回神，擦掉手上的酥皮碎后，捧着茶杯小口地喝茶，眼神有些飘忽。
厉奉也只是轻笑了一声，末了从一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本画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翻看起来。
马车内只剩下热水的咕嘟声和厉奉的翻书声，安静得有点过分。
宋元晟放下茶杯，好奇地朝厉奉手里的书册瞥了眼。
这一瞥不得了，吓得宋元晟差点从垫子上摔下去。
厉奉听见动静，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瞧他，又慢悠悠地翻过一页，继续垂眸去看。
“……”
青天白日的，厉奉怎么在马车里看这种东西！？
厉奉手里的画册画的不是别的，正是春日风雨图，上面画风十分大胆，宋元晟只看一眼就面红耳赤，偏偏厉奉看得面不改色，神色认真的模样，宋元晟还以为这厮在看什么大家之作。
真是不知廉耻！！
翻页声飒飒地刮着耳膜，刚才只瞧了一眼的画面似乎在脑子里动了起来，宋元晟在马车内待不下去了，干脆抱着汤婆子跑到车外，和陈忠待在一处。
车外寒风猎猎，陈忠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瞧着路。
“公子怎么出来了？”
宋元晟抖了抖，小心地在陈忠旁边坐下，“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外头可冷，抱一个汤婆子怕是不管用。”陈忠晃了晃手里的缰绳，“公子会赶马车么？”
“……不会。”宋元晟没读到任何关于原主会赶马车和骑马的记忆。
“也无事，这马温顺得很。劳烦公子先牵着。”陈忠将缰绳交到宋元晟手里，钻进马车内给宋元晟拿了御寒的狐裘和绒帽，“公子穿上，别染了风寒了。最好是将眼纱一并戴上。”
宋元晟穿戴好后，打在身上的寒风果然少了许多。他从怀里摸出阿镰给他准备的眼纱，摸索着系上，原本刺眼的光变得柔和，且丝毫不影响视物。
“这眼纱果然是个宝贝。”
陈忠说：“这眼纱是王爷找了最好的手艺人做的，还找郎中寻了独门秘技，才得了这么一条。”
宋元晟愣了愣，“这是王爷找人做的？”
陈忠：“可不是么。阿镰没同公子说？”
宋元晟默了一瞬，换了个说法：“他同我说了这是王爷的意思。”
*
出了都城城门后，陈忠便扬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骏马疾驰，带起的寒风更冽，如同刀子似的割在脸上，割得生疼。
饶是有绒帽，挡了大半的寒风，宋元晟依旧觉得呼吸生疼，连带嗓子都不太舒服。
陈忠：“公子还是回马车里吧，这路程还远着呢。”
宋元晟埋着脑袋挡风，“陈管家知道平日里你家王爷都喜欢看什么书或者画册么？”
“王爷喜欢看话本，也喜欢收藏一些稀奇的物件儿。不过小的倒是没怎么瞧见过王爷看画册。”陈忠“唉”了一声，“这些王爷平日里都不让小的经手，其中之内容我也不知道。”
没看过画册？
那他刚才是见鬼了？
宋元晟裹紧身上的狐裘，心道；你家王爷要是让你知道里头的内容还了得？厉奉再没有羞耻心也该有个限度。就厉奉一天天地看这种画册，能忍得住不跟后院里那五个亲近才怪。怪不得之前他一问厉奉他和那五位的关系就生气，其实是被戳破了肮脏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一想到厉奉和那五位可能都有过亲密的关系，宋元晟又酸又气，隐隐还觉得有点恶心。他咬牙在心里将厉奉从头到尾骂了好几遍才解气。
马车内，厉奉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倚靠姿势，瞧着厚重车帘的目光却酝满了浓浓的侵略性。
至于那本画风大胆的画册，早就在宋元晟走出马车时被他丢进了木匣子里。
这种画册他的书房里多得是，在宋怨真正在王府里住下之前，他几乎每日都看，但不管画册里的内容有多精彩，他都毫无波澜。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那方面有问题，可暗暗请了不少名医也都说他身体无恙。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的身体的确有问题，否则怎么只是看了一页就已经想将宋怨抓过来，照着画本上的通通来一回。
他真是疯了。
温热的茶水压不住心底的火气，如今又在赶路，有些事情不方便做，弄得厉奉又烦又燥。他索性解开腰带，把外袍敞开，随手扯乱里面的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
点点寒气随着侧边的小窗帘溜进来，正好给他降了温。
他也索性不看，不听，闭眼静心。
马车外，宋元晟觉得自己快被这寒风吹成傻子了。
“陈管家，何时才能到？”
“还有一段呢，至少还得两刻钟。”陈忠说，“公子就进去吧，这透气也该透好了。”
宋元晟闭了闭眼睛，“唉”了一声，抱着已经半凉的汤婆子钻进了马车内。
希望厉奉这厮已经看完了。
耳朵是闭不上的。
厉奉听见动静的瞬间便睁开眼，欲求不满的情绪将眼睛的底色染得更黑。
他一眼就瞧见了宋元晟眼睛上那片黑色的眼纱。
他如刀角一般的喉结无声地滚了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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