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亦之早在今年上半年就已经通关过了《双人历险记》这款游戏，不过那时候他玩的是内测版本，在《双人历险记》正式上线以前他就已经和路闻歌把全部结局都给打通了，小小一个地狱塔，也许会难倒别人，对他来说却不在话下。
房间里，电视屏幕上的一红一蓝夫妻两个小人并排站在地狱塔前面，游戏正处于暂停状态。
时久从善如流盘起腿在段一然床上坐下，抬头笑道:“大佬加油，我等着膜拜你。”
许亦之朝他笑了下。
“我其实差不多已经可以爬上地狱塔了，但是段一然不大行。”时久指了指屏幕里的两个小人，“他那个角色比较难。”
许亦之这才开始仔细端详起他们的游戏进度来。《双人历险记》的主角是一对夫妻，这个游戏本来就有很多情侣玩家为了增进感情入坑，他刚才也一直觉得段一然和时久好像有点暧昧，理所当然地应该用的是丈夫和妻子的角色。妻子角色的操作会比丈夫要难一些，对于Omega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好上手，Alpha要去帮助ta过关一直都是一种共识。
屏幕上的暂停标志被清掉，时久掂了掂手里的游戏手柄，操控角色走了两步。
于是许亦之就看到了游戏界面里的那个高高壮壮的红色男子动了起来，矫健地在空中来了个二段跳稳稳落地。
他:“......”
多虑了。
许亦之心情复杂地捡起段一然刚才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柄，坐进边上的懒人沙发里操纵着妻子小梅跳到旋转踏板上。
地狱塔实际上并不是必须要过的主线任务之一，但是段一然这小孩平时也一直挺喜欢没事找事，找来的事儿解决不了就大喊“哥快救我”的，所以许亦之纵使不解也还是没表示出什么诧异的情绪来。
时久的手很稳，技术也在线，跳上塔顶的过程虽然因为手法生疏有点儿磕磕绊绊，不过能登上去就已经很够用了。许亦之好歹是通关过两遍游戏的人，过地狱塔几乎毫不费力，翻上塔尖后想都不想把烟花发射到空中去，流光溢彩的电子烟花在夜空中飞舞盛大。
“好漂亮啊。”时久赞叹，“这么轻松的吗学长，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一定早点巴结你。”
许亦之放下手柄对他笑:“别别别，可别这么说，你再夸我我可真要飘起来了，快收。”
“本来就是这样啊。”时久说着说着停下来，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良久后才新奇道:“学长，之前不知道你和段一然认识还没想那么多，我现在才发现你们两个长得居然有点像诶。”
“有吗？”许亦之摸脸，“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毕竟我比较像我爸，他比较像他妈妈，长相都不是一种类型的吧。”
“有啊，你们笑起来的时候嘴巴的部分很像。不过你笑起来有个小括号，”时久在自己嘴角处比划了一下，“段一然没有。”
许亦之又被他逗笑，有样学样也括起嘴角，道:“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哪有人这样笑的。”
“怎么会，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时久认真，“怪不得之前在礼堂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挺似曾相识的来着，但是你们也就只有这里比较像了，从别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表兄弟。”
“是这样，我们就是长得不大像。”许亦之承认，“不过其实之前第一次见你时我也觉得你挺似曾相识的，我老感觉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时久想了想:“可能是看电视的时候见过我跑龙套吧。咱俩以前应该没见过，不然我不会没有印象的。”
“嗯，可能吧。”
......
二人又上天入地杂七杂八侃了几句大山。聊着聊着许亦之顺势问起他之前选主持人突然弃权的事来，时久却好像不愿多说，三言两语就概括过整件事去:“倒也没什么的，就是公司要我们准备出道战，明年一月就要去韩国开始选拔了。我觉得还是公司的事情更重要，主持什么的先放一放吧。”
“是这样。”许亦之明了，“辛苦了。”
“唉，不说这个了，”时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床走出房门，“说起来，段一然还没抓到老鼠吗？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许亦之跟在他后面，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对哦。然然，你还好吗？不然我们叫个捕鼠算了，省事好多。”
一楼客厅里，段一然正躲在花梨茶几后和沙发上的蜜袋鼯对峙，也没应他们两个，就只是撅着屁股盯着它虎视眈眈。
时久见状扯了扯旁边的许亦之:“他是不是快抓到胖胖了？”
许亦之也望着楼下他表弟的方向，闻言耸肩:“狐狸好像也是会抓老鼠的吧，谁知道呢。”
就在此时，一楼蹲着的Alpha猛地向前一扑，手心正坦坦扣住沙发上的那一团小生物。客厅里同时响起两声大叫，但段一然丝毫没有慌张，牢牢抓着蜜袋鼯，慢慢起身跪坐在沙发上咧着嘴乐:“哎呀真够滑溜的啊胖胖，可惜最后还是被你舅舅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楼二人:“......”
“可以啊然然，”许亦之兴致勃勃对他喊，“快把它放回笼子里上来吃泡芙，一会儿泡芙皮泡软了就不好吃了。”
不听则已，段一然一听这话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当场就把手里垂死挣扎着的蜜袋鼯给打回了冷宫，关上笼子门冲上二楼:“泡芙!哥，我饿了，泡芙在哪？”
许亦之抬抬下巴朝他示意桌子上的纸袋，跟在他后边走回房间:“那儿。我们林女士特意给你做的，她说你不喜欢脆皮泡芙。今天要不是我主动请缨来给你送，怕是还蹭不上这群袖珍版的呢。”
“我就知道姨妈对我最好了!”段一然使劲吸了吸纸袋里飘出来的泡芙味儿，飘飘欲仙道:“去他的外卖吧，我有我姨疼我呢。”
时久就坐在边上听他发表闻后感，刚要调笑几句他馋，就听到一旁桌面上自己手机来电铃声忽地响起来，脸上的笑一下敛了转身接起电话。
旁边的两人自觉噤声，听他淡淡地应了通话那头的人几句，随即挂断电话回来向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学长然然，现在我工作上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段一然听完好像有点失落，不过马上又开朗起来找了个小袋子装了七八个泡芙往他怀里塞，絮絮叨叨娘味十足地说再急也不能饿着自己。
时久有点囧，但还是接下了他的点心道了谢，言毕便匆匆下楼出门去了，影子很快消失在门外。
“还真是能者多劳啊。”许亦之托着腮，从窗外快步走向斜对面别墅大门的Omega身上收回目光，“看来当idol也不容易。”
“缸然啦，顾然藕孔定也哭道去了，看藕港得这么坏。”段一然嘴里满满当当同时塞了两三个泡芙，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蒸好之，李回句告树阿姨她桌的抱湖克别好之。”
“你说啥呢，听不清。”许亦之斜眼看他，“建议普通话回炉重造。”
段一然瞪了他一眼，把嘴巴里的东西全部囫囵咽下去以后才道:“我说，真好吃，你回去告诉阿姨她做的泡芙特别好吃。这下听清了吧？!”
“啊，听清了。”许亦之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忽然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一下子又严肃道:“哦对了然然，你过来哥问你个事儿。”
“又怎么了？”
“你和时久在交往吗？”许亦之看着他。
真的不怪他想歪，但是这两个人在他到之前本来就是孤A寡O共处一室，还一起在床上打情侣游戏，许亦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儿。
段一然闻言愣了一下，仰着脸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半晌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不是？!!”段一然崩溃:“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就不是直的啊!我喜欢Alpha的!小久就是我好朋友而已啊!!!”
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于是许亦之默默捂上了自己今天第二次受到冲击的耳朵，向他安抚道:“那没事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情侣呢，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段一然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幽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Alpha，而且你自己也是个Omega之友，我喜欢和小Omega一起玩很奇怪吗？哥你再这样说话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许亦之拍拍他的肩:“我现在不会多想了。这事儿是哥不好，我就该坚定地相信你的性取向的，不能因为人家小Omega长得太好看就怀疑你们革命友谊的纯洁性。哥向你忏悔。”
段一然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说起来，我妈还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来着。”许亦之想了想，补充，“她今天煎了孜然小羊排，还做了油豆腐酿肉。”
“油豆腐酿肉？”段一然眼睛刷地亮起来，当场关了电视空调，站起来严肃道:“哥，我准备好了，我已经等不及要去阿姨家了。”
许亦之啼笑皆非:“我该说是狐狸更懂狐狸吗？”
“不要什么狐狸不狐狸的了，这是我对阿姨的一片孝心。”段一然理直气壮打开房门，转出去强调:“我主要是不想浪费。”
“......”
二人拌着嘴你一句我一句地走下楼去，段宅的大门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再次被打开关上，安静的玄关里只留下从门缝漏进来的秋风。
/
段宅一别后，许亦之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时久。
他有时也会觉得奇怪。他会想，明明七中并不大，明明他们一个月里有整整26天都在同几公顷土地上，可是偏偏为什么自己想要偶遇个人就这么难呢。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月。就在许亦之开始怀疑自己和时久是不是实际上并没有缘分的时候，学生会上头忽然给他砸了一张纸下来。
那是张校庆晚会的节目单。彩排前几天他仔细一看，第一眼正好就看见中间那行字:《棘》——时久。
天公作美。《棘》是时久的个人新单曲，发了之后在网上的反响貌似还不错，正需要再朝下边点一把火，上校庆晚会刚刚好又帮七中宣传又有新平台来展示吸粉。
于是彩排日当晚，云雾七中大礼堂里，抱着主持人稿的许亦之不出意料遇见了某个在后台背韩语手册的大忙人。
时久那天穿的是一身黑白撞色长袖配灰色水洗牛仔裤，颈子上还挂了条几何体钛钢项链，松松垮垮间漏出一截锁骨，很衬他凉薄的风格。
他的节目在很后面，几乎就是压轴，再后一个就是结束大合唱。而且时久来得也挺晚的，过半后才和乐心另外的两个练习生一起到场，所以许亦之说完主持词下场甫一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想这里怎么忽然多了个人在偷懒。
当时时久就坐在椅子上靠着墙捂着嘴打哈欠，他似乎还没有打抑制剂隐藏第二性征，长长的橘猫尾巴垂在后边晃啊晃。对方眼睛微微眯起来，整个人搭配出来的凌厉气质一下子就全散完了，显然是一副困倦不轻的样子。
许亦之没忍住翘起一点儿唇角，走近几步温声提醒:“时久同学，旁边是通风口，这样睡觉很容易着凉的。”
时久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很尽量地睁开眼看了下是谁，见到是许亦之以后下意识朝他笑了笑，恍然大悟缓缓坐直伸了个懒腰:“我说怪不得这么冷，原来是刚好坐到风口了啊。又见到你了许学长，你果然当上主持人了呢。”
“是啊，”许亦之笑，“托你的福。”
“不不不，可别这么讲。”时久闻言摇了摇头，“就算我不弃权我肯定也比不过你的啦，我们半道出家的哪比得过童子功。”
许亦之笑而不语，没说破要是校方不想让对方来主持哪会用投票评比来选人的事实。
他岔开话题:“我记得今天室内气温最高好像就十八度左右，你怎么就穿了一件长袖过来？不冷吗？”
“冷啊，超冷的，我快冷死了。”时久抱怨似的紧了紧胳膊，“但是毕竟是要演出啊，再厚就不是演出服了嘛。”
“也没有带外套吗？这样会感冒的吧。”许亦之问。
“没带，我们都没想到七中彩排居然不会开暖气。”时久叹气，“哪有这样的啊，青云母校我想你了。”
“可能是忘了吧？但是以前都有开的啊。”许亦之想了想，转身去旁边椅子上把自己的外套给拿过来了:“不嫌弃的话你要不要披着这个？离你节目开始应该还有一阵，要是感冒就麻烦了。”
时久大概是真的觉得挺冷的，和许亦之关系也还可以，所以也没跟他见什么外，直接就谢过了对方的好意然后把外套给披身上了。
许亦之码数要比他大一号，但他的黑色夹克外套是短款的，披在时久身上刚刚好。下一次大报幕还是许亦之的词儿，台上节目的音乐已经到了尾声，他还没来得及多和对方再多讲几句话就被乔幸拉去边上候场了，只看见时久披着自己外套朝他浅浅地笑。
时久坐在后台避开风口的地方，一直目送着许亦之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没过多久台上音乐便完全停下，男女主持的声音从台前音响里渡到后台来，外面的交谈笑声愉快。
他慢慢听着听着，忽然困意又泛上来。
许亦之把外套借给他时衣角上还带着Alpha信息素的积雪草香味，远闻轻淡，但如果是像时久这样盖在身上的话就会显得很分明。夹克外套与体表接触的地方不知是出于物理还是心理作用总之马上就暖和了许多。
原来是积雪草吗。
时久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混混沌沌闪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挺好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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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见面是在一天后的正式演出。
时久，或者说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云雾练习生的演出都很惊艳，直接艳压了晚会上的其他音乐表演，作为人气奇高的专业idol预备役几乎把七中礼堂的顶都给掀了，台下欢呼尖叫喧杂得许亦之快要以为自己不是在主持校庆晚会是在主持他们的演唱会。
时久上台以前还是一直抱着他的《韩语日常300句》狂背，许亦之找他聊天问起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就说是在为了明年赴韩出道做语言包准备，去当地打投当然也要媚当地粉。
那天晚上晚会结束后全校欢庆，大家都沉浸在三天狂欢的快乐情绪里，后台的大家三三两两收拾东西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一片欢声笑语。
乔幸本来要拉着许亦之一起出去的，可是被他以自己收东西太慢不用等了的借口给支了开来，只留下许亦之一个人在后台慢腾腾把衣服换了收自己的充电宝手机。
礼堂后台的人逐渐少了。艺术楼后门走廊的声控灯一直没修过，又是一片昏昏暗暗。十一月初的夜风把落叶吹进五楼的楼梯上。许亦之垂着睫毛边走边看手机消息，班群□□在手机顶部狂闪。
外面很冷。又是一阵风刮过，许亦之好像听见风里掠过了一个声音，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回过头沿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刚好在满室昏黄中对上了一双亮着的、弯弯的眼睛。
“许学长？”
他看见时久额角的刘海有点儿乱了。
“那个，你现在有时间吗？”时久微微仰头看向他，笑着。
“有啊，怎么了？”他答。
对方的瞳孔是浅浅的琥珀色，像秋天的落叶，像剔透的水晶。
时久眨了眨眼。
“那，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补充一个小私设，许亦之的信息素里的“积雪草”和护肤品里用的“积雪草”并不是同一种植物，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字而已。他信息素实际上的香味大概会是像雪水泡薄荷混上一点蒲公英根那样的微苦药草香（？我在说什么），文艺一点就是“初雪落在草药园的气息”，总之味道很淡，不算特别香，有一定的安神作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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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积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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