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的催缴单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我卖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够维持下个月的房屋租金。
他已经离开我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等待。
我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脚下瓷砖被我擦拭得无比透亮,一切高于地面的陈设都被我重新摆放布置。
屋里很空旷,我添置了不少装饰,用他给我的钱,悉心点缀房间。
他每天回来都很晚,拖着疲惫的步伐,携带一身烟酒香水混合在一起调出来的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我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送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给浴缸放满舒适的洗澡水。
他的脸色从病态的苍白慢慢恢复红润,因绞痛而挤作一团的眉毛也舒展成我喜欢的样子,胃里的灼烧经过米油的滋养,得到了稍许缓解。
我没有睡,一直观察他的状态,从担心他的身体到沉迷于他的睡颜。
俊朗的侧脸落入我的瞳孔,连下巴冒出的胡茬都让我移不开双眼。
我的嘴角扬着微笑,痴迷的蠢态跌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支起手臂,搭在脑后,揉捏沉重的脖颈。
我眨了眨眼,上前搭手,做惯了粗活累活,纤细的手臂比他还要拥有力气。
他合着眼假寐,眉目舒坦的样子,然后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钞票交到我的手里。
我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工作,可以赚到这么多钱。
他的辛苦让我觉得沉重,我想分担一部分,他却笑了笑,说:“这些钱,我留着也没用。”
他把我养得很好,从未亏待过金钱方面,物质和精神我都拥有,但我不想看他辛苦,我提议跟他一起。
他拧了一下眉,沉思许久。
“能行吗?”
“怎么不行!不就是喝酒!我也会啊!”
其实我不会喝酒,我连酒精是什么味道都没尝试过,更分不清度数和口感,但我觉得,就算再难喝,那也比猪圈里头的泔水强。
他想了想,答应了。
好在我的酒品不算丑陋,沾了酒精的脑袋开始浑浑噩噩,我趴在他的肩头,一个劲儿痴痴地笑。
妖精遇见唐僧肉,那就得想尽办法吃掉他。
我将他扒了个精光,像啃食美味一般密密麻麻咬蚀他,从下巴到锁骨,腰间处太痒,他笑着推搡我,我却小猪拱食似的在他怀里死命扑腾。
他的身体是健康的,美好的,肌理的滑腻触感充满蓬勃的诱惑,散发着别样的芳香。
我的表现不错,他的指腹掠过我的唇角,夸赞我一点就通。
我们原本过得很幸福,在这个被我称作为家的地方。
枕边的头枕还留有他的气息,我埋靠进去,深吸一口,感受他还在我的身旁,紧搂着我。
我把自己收拾得很得体,以防哪天他突然回来,也能看到我最美的一面。
美容馆的卡费用度快要超负荷,我实在维持不了这一身骄傲的躯壳。
我的颜色慢慢枯萎,凋谢地弯下头颅,不再趾高气扬地鼻孔出气。
物业的催命铃又响起,我却怀揣惊喜以为等到了他,火急火燎梳理一下邋遢的头发,拖着一地素净的黑丝纱裙,蹦蹦跳跳前去开门。
透过猫眼,黑白无常正魑魅魍魉想要索取我的小命。
我不敢面对他们,他们却拿起正当武器,以租户看房为由将我扫地出门。
我被打包丢了出去。
初冬的天气带着万物萧瑟凄婉的悲凉。
我落宿街头,身无分文,唯一跟在身边的就是来时被我抱在怀里那个象征人格勋章的书包。
很破很旧,才多长时间,这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在我嘴里就从珍惜变成了唾弃。
我接受不了一落千丈的贫苦生活,来到百货商场,想要谋求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
从阔太太到二.奶再到妓.女,我的身份在售货员口中得到了很好诠释,昔日围在身边吹捧卑微的做派也变成了无视中的鄙夷和讥嘲。
她们翻脸无情,强势地抱成一团,对我进行侮辱和排挤。
我愤怒地张开厉爪,维护我那可笑的自尊,却遭到了洪水猛兽的鞭笞,将我竖起来的防御击溃成渣。
我失败了。
没有一份工作,那就意味着我要饿肚子。
在饥荒年代,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干出很多意想不到让人觉得丧心病狂的丑事恶事。
而在这个处处灯红酒绿的时代,活下去很容易,活得好却很困难。
饥寒交迫,身单力薄,冬夜的风刮在脸上就像是锋利的刀片在划拉我的骨血。
我舔了舔干渴的嘴唇,跟随肚子发出的抗议,走到街边的饭馆,乞求一顿简单饭食,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哪怕一碗白米饭也行。
老板膀大腰圆,上下打量我几眼,告诉我后厨还缺一名杂工。
“你可以洗碗抵账。”
为了填饱肚子,我接受了这份低三下四的苦工。
只是没想到这个老板除了能吃能睡能打鼾外,还装着满脑肥肠,对我进行不止一次的触碰骚扰。
老板娘人老珠黄,除了骂我指使我克扣我,就是用恶毒的眼神恨恨地盯着我,恨不得在我脸上戳个血窟窿。
我住后厨杂货间,一平方米的过道就是我的栖息地。
半夜,门锁有响动,我用纤瘦的身子抵住门板,内心的恐惧提到嗓子眼,好在门锁比较结实,外边人推不进来,我听见老板骂骂咧咧踹了两下门。
门板颤动的震感像是在踢我的后背,我不敢再待下去,没等天明,连工钱都不敢结,就趁老板不注意逃之夭夭。
夜凉如水,人迹罕至,我担心被抓回去,凭着记忆往最热闹处逃窜。
我的头发油腻发亮,味道恶臭难闻,身上衣服太久没换,脏兮兮的样子与流浪汉无异。
周围人自动屏退脚步,离我三步之遥。
我抱着手臂,在歌厅门前打转,梦姐见到我,惊讶的说不出话,知道我在找工作,介绍我去歌厅,当个服务生。
我对梦姐印象很好,之前在歌厅,都是梦姐笑脸盈盈招呼我,担心我一个女孩子喝不惯酒,总是准备一瓶汽水兑在里边。
我没看出她的不怀好意,满心以为遇到了好心人,不想再体会饿肚子的滋味,只想赶紧有个依靠处。
于是二话不说,答应了她。
梦姐许诺我,只要好好干,很快我就能出人头地。
是的,我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想用钱把那个房子买下来。
我还等着他,担心他回来找不到我,一有时间就会过去看看。
物业告诉我,房子早被别人租走。
“那他呢?他回来过吗?”
我着急地询问他的下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
我心不在焉地回到歌厅,等来梦姐的最后通牒,她让我今晚去包间陪客,我不愿意,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撕心裂肺地哀嚎着,被人大力拖拽走,在一片惊恐交加的哀求声中,我看到走道上阿辉挥舞的手脚。
他如变形的怪物支开四肢扑向我,身后还跟着富态丰腴光彩照人的红姨。
红姨今天过生,选在歌厅庆祝。
她和梦姐认识,经过一番谈判,我被大价钱赎走。
回去路上,红姨问我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被打的脸颊还在浮肿发热。
阿辉想要靠近我,我缩了缩肩膀,贴在车门边,无声的拒绝他。
小馆的陈设一如从前,继母顶替了我的位置,在店里照看生意。
她一看见我,便如见鬼似的,立马去寻父亲。
没过多久,熟悉的摩托车停放在小馆门口,我还没张口喊出那声爸爸,父亲已经抬起脚踹到了我身上。
我被踢到地上,脑袋磕到凳子上。
阿辉扑过来,罩住我,不停说着什么。
连比划带解释,使得红姨容忍了我。
她把父亲叫到一边,不知吩咐了些什么。
我得到了宽恕,重新回到这座监牢。
父亲走了,红姨也走了,留下继母将我扭送阁楼。
阿辉终于忍不住,以红姨的强悍,露出他的丑恶狰狞,带着倾覆沼泽泥泞的压迫,一点点吞噬我的生命力。
我推阻着发出干呕,却被继母捆住手脚无法动弹。
日子绝望一样的熬,冬去春来,新的一年来到,在阖家团圆,欢声笑语的鞭炮声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我渐渐发现身体的特殊之处,瞒着所有人找到那晚出现在歌厅的站长。
他对我的到来很疑惑,打量我的样子,对我冷嘲热讽。
“一个离家出走被卖到歌厅的女人能有什么好。”
这是他的原话,我给父亲丢了脸,村里人都指着我的鼻子骂。
父亲要我赶紧怀孕,担心连阿辉都不要我。
他视我为可以下崽的母猪,生下让他依仗的质子。
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阿辉的。
我急着找到他,可我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有。
阿婶从我眼前经过,我作势捉住她的手,被人一把甩开我。
“别脏了我的衣服!”
她嫌恶地拂袖而去。
我苍白着脸,浑身在抖。
继母的监视如影随形,我的肚子终于藏不住。
红姨高兴地摆了几桌宴席,在省城,宴请她的朋友,我作为被捆绑来的儿媳,除了听话只能听话。
宾客的红包堆积如山,我的目光游离在请帖上的烫金字体上,记挂起介绍信上一瞥而过的地名。
我的眼睛再一次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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