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云中隘。
一位看起来莫约十**岁的少年不疾不徐走在街上。红绳耀眼，玄铁令牌从衣袍的缝隙里露出来，折射出森冷的光辉。
他的身体裹在一席月白色的衣裳内，双臂被皮质束袖包着，显得利落精悍。
正是慕是云。
尽管连着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但慕是云的脸上除了有些倦色外并无其他表情。
他算了算，从云中隘出发，算上今天，赶到蓬莱山至少也得半月后去了，索性留在这地势险峻的傍山小城休整一段时间。
云中隘，顾名思义，是一个山高路险、易守难攻的地方。地处北方，四面环山，巴山楚水凄凉地，更别说这城镇的不远处就是妖秽聚居的饮马川，平日里根本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来了也是送命，因此城内显得格外冷清。
慕是云撩开门帘，走进一家酒肆。抬手摘了头上罩着的斗笠，略微扫了一眼布局，坐在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这家酒肆装修的并不纷繁华丽，只一些古朴的木头搭建起些许装饰，内里的墙壁上挂着些走兽的皮毛头骨。
“哎、哎，客官，您要点什么？”小二搓着手道。
慕是云笑了笑：“来瓶烧春雪。”
“好嘞！”不多时小二端着酒瓶和一碟花生米回来了，“客官您慢用！”
慕是云颔首，将温好的酒倒进白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管缓缓流进胃里，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里升腾起来。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因此慕是云并没有注意到，酒肆的气氛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喂，你，”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他头的上方响起，带着点轻佻的笑意，“一个人哪？过来陪哥哥们喝几杯。”
慕是云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
只见几名身着兽皮与布料缝合而成衣物的男人站在他那张桌子的旁边，身上是散不开的血腥气，手里提着剑，正居高临下地冲他笑。
这些人应当是来云中隘狩猎妖秽的散修。
由于云中隘地处偏远，处理此地妖秽的大多是些散修，因此几乎无人敢招惹这群人。
慕是云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两圈，而后淡淡垂下了眸子。
“怎么？不愿意？”领头那人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在慕是云对面，抬手就要去拿酒瓶，“哟，还是烧春雪，你一小毛孩子能喝这么烈的酒？”
慕是云抬起眼睫，勾了勾嘴角，伸出两指轻轻将酒壶一按。那刚被拎起来的瓶子“啪”的一下被按回了桌上。
那男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酒壶上传来，如同铁钳般将他的手臂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我劝你们好自为之。”
他终于开口，指节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打半晌，而后端起刚刚抿了一口的酒一饮而尽，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酒壶中的酒液漾开一圈涟漪。
“趁我的耐心耗尽前赶紧滚。”
“你！”那群人惊怒交加，甚至有人拔出了手中的剑。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慕是云冷冷地看着他们，右手悄无声息探入后腰，寒芒一闪，一柄匕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突然，一道身影蓦地插进他们之间，是一位拿着折扇的年轻人。
“各位大哥息怒。”他双手下压，笑吟吟道，“和气伤身，切莫动怒。”
“你是什么人？”为首那男人冷冷道。
“太虚门何千帆。”年轻人拱拱手，又指了指慕是云，“这位也是我太虚门弟子，年纪尚轻，若有些地方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多、多、包、容。”
“…太虚门。”男人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他盯着慕是云看了半晌，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但是又有些忌惮太虚门。
“…行，太虚门该好好教教弟子怎么说话。”他色厉内荏地抛下一句，将剑收起来，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何千帆这才转过身，上下打量慕是云片刻，忽然狡黠地笑起来：“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哇。”
“多谢。”慕是云也笑了笑，找小二另外拿了个杯子，给何千帆倒了杯酒，“不过其实我能解决的。”
“嗐，”何千帆笑嘻嘻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慕是云端起酒杯：“太虚门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说最近似乎有大批妖秽聚集到饮马川。”何千帆摊了摊手，“掌门派我来看看北部的情况。”
说罢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便全部喷了出来：“噗——好辣！师弟你居然喝得下去这么烈的酒？！”
慕是云瞅了他一眼，微笑道：“是何兄你不胜酒力。”
何千帆看起来颇为狼狈，半晌嘟囔了句：“你跟那柳逢春还真是一脉相承……”
猝不及防听到柳逢春的名字，慕是云微微一愣：“去浊长老？”
“对啊。”何千帆一掀眼皮，指了指他的后腰，“那个难道不是他的令牌吗？”
慕是云下意识看向令牌：“是，怎么了？”
“他居然会把令牌给你啊。”何千帆支着下巴懒洋洋道，“就连侍奉他那么久的姚典都没拿到呢。”
慕是云拢了拢衣服把令牌遮住：“运气好罢了。”
何千帆两眼放光：“我说，你跟柳逢春到底什么关系？”
慕是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一面之缘。”
说罢便转身要走。
“哎，不说这个了。”何千帆赶紧叫住他，“听说前段时间诏安城死了很多人啊，是真的吗？”
慕是云看了他一眼：“太虚门的人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嗐，在太虚门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怎么可能有人敢谈论。”
何千帆摊了摊手，忽然凑近慕是云，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觉得时间能重来吗？要是可以，诏安城的那些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慕是云微微一愣：“大概是不行的吧。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支持时间回溯。”
“而且就算能做到，也会对施术者造成巨大的损伤，——这毕竟是逆天而为。”
“唔，好吧。”何千帆摇摇头，唏嘘道，“要是能做到的话可以救好多人呢。”
慕是云点头，没有说话。
“慕兄为何来到此处？”何千帆笑盈盈问道，“也是为了追查大批朝北边聚集的妖秽吗？”
慕是云看了他一眼：“不完全是，顺道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叨扰啦！”何千帆冲他眨了眨眼，“先走一步咯。”
慕是云冲他拱手：“何兄慢走。”
何千帆推开酒肆的门，身后长剑寒光一闪。他回头冲慕是云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然后抬脚走入了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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