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B6区,梧桐巷尽头。时间在这里沉淀,只余下被遗忘的残骸。
李芝站在巷口,眼前是城市刻意抹去的角落:低矮歪斜的混凝土盒子挤挨着,外墙涂层剥落如朽坏的皮肤,裸露出锈蚀的筋骨。空气凝滞,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种陈旧的、铁锈混合尘埃的死寂,与外面光鲜亮丽、悬浮车穿梭的智能都市相比,这里是文明的弃土。
巷子尽头,孤悬着一栋两层小楼,墙体布满雨水冲刷的深褐色泪痕,窗户破碎,黑洞洞的,一块朽烂的木牌歪斜地挂在门楣。
书宁故居。
父亲的起点?一个陌生的坐标。
石镇岳教授温和的劝阻声在脑中回响,但哥哥那句“等我回来拼完”的留言、注销终端的冰冷提示,像藤蔓绞紧了她的心脏。安全?等待?不,空洞的回响需要答案,哪怕答案深埋废墟。
她攥紧黄铜钥匙,走向紧闭的金属门,门厚重,布满锈迹,钥匙插入锁孔,竟异常顺滑地转动。
“咔哒。”
门向内滑开一道缝,一股浓烈的尘埃混合着刺鼻臭氧、焦糊塑料和某种……类似烧灼血肉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李芝胃部一阵翻搅。
门内漆黑,她点亮个人终端照明,白色光束刺破黑暗,灰尘狂舞,空气死寂,沉重地压迫着胸腔。
光束扫过墙壁。墙上覆盖着深色、粗犷的电路纹理,原始而冰冷。光束向上,照亮通往二楼的狭窄金属网格楼梯,同样覆满灰尘。
钥匙能用,空气里有“新”的死亡气息。她小心踏入玄关,脚下灰尘发出微弱的呻吟。
光束指向楼梯。上去?还是搜索一楼?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嗡鸣钻入耳膜,不,更像是骨骼感受到的低频震动,从脚下传来。嗡……嗡……声音微弱、断续。
光束扫向布满灰尘的地面,墙角,一个嵌入墙体的金属盖板吸引了她的注意,灰尘在这里被震开一个不规则的区域。
嗡鸣源头?
心脏狂跳。直觉尖叫着危险,但寻找父兄的冲动更甚,她蹲下身,手指勾住盖板边缘。
用力一掀。
“嗤——”
盖板被轻易掀开,一股更强的、混杂着浓烈臭氧、塑料焦糊和金属腥气的热浪涌出。下面是一个半嵌入地下的金属腔室,景象触目惊心:粗大的线缆从内部熔断、扭曲;复杂的装置外壳呈现出由内而外的放射状裂痕和熔融凹陷;大量细小的晶体元件像被内部冲击波震碎,呈喷溅状散落在地。腔室核心,一人高的黑色圆柱体静静矗立,表面蚀刻的几何纹路黯淡无光,中央部位有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内爆形成的破洞,边缘呈熔融撕裂状。那微弱的、垂死般的嗡鸣,正是从它残破的内部断断续续地发出。
嗡……嗡……
这是一具被狂暴能量从内部撕碎的科技残骸。李芝被这景象震得后退一步,光束剧烈晃动,就在光束扫过圆柱体中央破洞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短促、仿佛最后挣扎的尖利爆鸣!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野瞬间被扭曲的蓝光充斥,李芝踉跄扶住冰冷的墙壁才没摔倒。墙壁上那些粗犷的“电路纹理”仿佛被最后一丝能量激活,流淌起微弱不稳定蓝光,随即彻底熄灭。
“警告!高能残留!危险等级:高!”一个急促、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电子音在门口炸响。
李芝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赵尘。校服整洁,背着贴满标签的工具箱,气喘吁吁,额上全是汗,他惯有的冷静被震惊取代,他身边,那个方正的金属黄盒子——Omni——顶部的机械臂已伸出,传感器正疯狂闪烁红光,屏幕上是惊恐的(⊙﹏⊙)!
“李芝!别动!”赵尘声音紧绷,快速放下工具箱,终端光屏亮起,手指飞舞,“Omni!全面扫描环境!评估残留能量及结构稳定性!建立安全隔离区!”
“扫描中……能量残余……衰减中……结构……核心装置损毁度89.7%……内部能量反应微弱且不稳定……能量逸散模式分析……符合极高能级失控性内爆特征……损毁原因:能量过载导致结构性崩溃……” Omni的电子音带着分析特有的冰冷,“隔离屏障已生成……低功率……安全。”
淡蓝色的光幕从Omni机械臂射出,谨慎地笼罩住地下腔室入口。赵尘这才快步走到李芝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和地下那一片狼藉。“怎么回事?你触发了什么?”
“我……我打开了盖子……它就……响了一下……”李芝声音发颤,指着地下,“这里……怎么会这样?”
赵尘蹲下身,光束仔细扫过装置损毁的惨状。那由内而外的熔断线缆、放射状的裂痕和熔融凹陷、喷溅的晶体碎片……“损毁非常彻底……典型的能量过载导致的内爆性崩溃。”他语气沉重,带着困惑,“这装置……结构很原始,但蕴含的能量理论……非常超前,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严重的能量失控?”
光束扫过整个一楼,除了玄关和楼梯,旁边还有一扇虚掩的门,他示意李芝跟在身后,Omni的机械臂保持警戒姿态,小心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像书房,同样布满灰尘。房间中央,一张厚重的金属实验桌被掀翻在地,抽屉歪斜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成堆的纸质笔记本、泛黄的图纸、数据存储晶片……像是被剧烈的震动或冲击波扫落,墙壁上的嵌入式光屏碎裂,线路耷拉着。
“这是……”李芝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潦草的图示,还有大量“平行时空”、“能量共振”、“虫洞稳定性”等字眼。这些狂野的概念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扣错纽扣、在图书馆里安静整理书籍、回家后笨拙地给她和哥哥做饭的父亲,形成了荒诞的割裂。
赵尘蹲下身,小心地翻看几张散落的图纸。上面绘制的复杂结构,其核心部分与外面地下那个损毁的黑色圆柱体惊人相似!图纸一角,签着一个娟秀而有力的名字:白荔枝,旁边还有一个签名,写着:李书宁。
李芝如遭雷击,扑过去抓起那张纸:“是我妈妈!还有……我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签名,“我爸……他……他画过这个?”在她印象里,父亲连智能家电说明书都看得费劲,更别提这些天书般的公式和精密图纸了。她只偶尔听石伯伯提起过,父亲年轻时是个“想法很超前”的物理博士生,但后来“洗手作羹汤”了,安心在图书馆工作。
赵尘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快速翻看其他散落的笔记和晶片标签。“白荔枝教授……李书宁博士……平行时空通道……”他猛地抬头,看向地下腔室的方向,又看向这满屋散落的研究资料,最后目光落在李芝脸上,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恍然,“这里……是你父母当年研究平行时空通道的地方?那个装置……就是通道的核心!”他听说过李书宁博士早年才华横溢但行事疯狂的名声,与后来那个温和甚至有些木讷的图书管理员判若两人。
“核心彻底损毁了,”赵尘声音低沉,带着惋惜,“现场很乱,资料散落,可能是因为能量失控时的冲击波。”
就在这时,一阵悬浮车声由远及近,在巷口戛然而止,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逼近门口。
“小芝!小赵!”石镇岳教授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喘息,“你们在里面吗?快回答!刚才的能量脉冲太危险了!”
李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石伯伯!我们在这里!”
石镇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银发一丝不苟,但向来从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切的焦虑和紧张,甚至额角带着汗。他快步冲进来,目光迅速扫过李芝和赵尘,确认他们安全无恙后,才大大松了口气,随即视线立刻被地下腔室的入口和满屋狼藉吸引,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痛惜。
“天哪……谐振器……”石镇岳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巨大的痛心和难以置信,他几步冲到地下入口,隔着Omni的屏障看向那损毁的核心装置,手指紧紧握拳,指节发白,“天啊……这……这比我想象的还要糟……”他蹲下身,以一个资深物理学家的敏锐,仔细查看装置的损毁状况——那由内而外的熔断线缆、放射状的裂痕和熔融凹陷、中央的巨大破洞。他的眼神充满了专业的审视和深深的忧虑,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沉重。
“石教授,您看这……”赵尘指着损毁的装置,“Omni分析是能量过载导致的内爆性崩溃。”
石镇岳沉重地点点头,他的目光仔细扫过装置外壳上厚厚的积灰、严重氧化的接口、脆化开裂的绝缘材料,以及那些清晰无比的能量失控痕迹。他站起身,脸上交织着对故友的痛心和一种“预言成真”的沉重叹息。
“唉……”石镇岳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沉痛和惋惜,“我早该想到的……几十年了……完全暴露在恶劣环境里,无人维护,看看这些接口的氧化层,这些绝缘材料脆化的程度……还有这些能量耦合器的老化痕迹……”他指着装置外壳上几处明显的陈旧裂痕和锈蚀点,语气带着对李书宁“不负责任”的痛心,“书宁他……他根本不懂维护,也早把当年的知识忘光了,这东西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转向李芝和赵尘,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忧虑:“这装置——‘时空谐振器’,是荔枝和书宁当年未完成的疯狂构想!理论极其超前,但也极不稳定,需要最精密的维护和操作,可它在这里……被遗忘了数十年,无人问津。”
他指着装置损毁的核心,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目光扫过李芝和赵尘,带着专业的笃定,“我猜测……很可能是你父亲,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通道,甚至……试图启动它。”
石镇岳的语气充满了专业性的担忧和一丝无奈:“书宁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物理博士了。他可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或者根本就是误打误撞触发了装置。但这东西年久失修,状态极差,任何未经专业训练的操作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刚才那次能量失控和内爆,就是他们操作不当或者装置本身老化故障引发的必然结果……”
“那……那我爸和我哥……”李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色惨白。
“最坏的情况,他们可能在能量失控爆发的瞬间被……”石镇岳语气沉重,“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在失控前最后一刻成功到达了通道另一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急切,“但是,无论他们现在在哪里,这个通道核心损坏,就意味着连接彻底中断,他们回不来了!”
他指着那残破的圆柱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拯救生命的急迫:“唯一的希望!就是修复它,哪怕只是暂时稳定它,重新建立通道连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定位他们,才有可能把他们带回来,没有通道,一切都是空谈!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在未知环境里的风险就越大,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他看向赵尘,眼神充满信任和托付:“小赵,你是年轻一代里最有天赋、基础最扎实的!荔枝教授是你的偶像,她的研究就在这里!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们一起,尽快修复它,这关系到两条人命!”他又转向李芝,语气无比郑重:“小芝,这些资料,是你母亲的心血,也是找到你爸和你哥唯一的钥匙,你要保管好它们!我们一起努力,分秒必争!”
李芝看着石镇岳眼中真切的焦急、痛惜、专业性的担忧和不顾一切的决心,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紧了背包:“石伯伯!我要找到他们,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石镇岳的目光扫过那损毁的核心装置,立刻进入状态,掏出个人终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语速急促而有力:
“好!时间不等人!小赵,立刻开始现场初步评估,重点记录能量内爆造成的结构性损伤和老化的具体部位。Omni,全力辅助扫描建模,建立精确三维模型,标注所有因能量冲击产生的应力断裂和熔融区域!小芝,你把所有能找到的、完整的资料,尤其是带有你母亲签名和详细设计图的部分,集中保护起来,我来调集资源!”他一边对着终端急促下令,一边亲自蹲在地下入口旁,用终端更高级的扫描仪对着损毁装置进行深度扫描,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嘴里快速念叨着:“能量耦合节点全毁……谐振腔结构性崩塌……老化脆化点超过四十处……能量内爆造成的二次损伤广泛……修复难度……但必须做到!立刻调用我的私人实验室的所有储备,启动最高权限,三小时内必须运到现场!快!快!”
废墟之中,石镇岳教授仿佛化身为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长辈,而是一个为了拯救故友亲人、与时间赛跑而爆发出惊人能量和效率的指挥官和工程师,他的行动如此果决,他的资源调动能力如此强大,让李芝和赵尘心中充满了希望和依靠。
李芝立刻蹲下身,小心地避开焦黑区域,将散落的图纸、笔记本和数据晶片收集起来,看到母亲的笔迹和那些令人敬畏的公式,心中涌起一股力量。赵尘在石镇岳的指挥下,和Omni一起,开始对损毁装置进行极其细致的扫描和记录,眼神专注,充满了对白荔枝教授研究的敬仰和完成任务的使命感。
石镇岳一边急促地通话调集着远超普通教授权限的尖端设备和材料,一边亲自分析着扫描数据,时不时对赵尘发出精准的技术指令。他蹲在损毁的核心旁,手指抚过冰冷的裂痕和老化的接口。
修复的火焰,在弥漫着毁灭气息的废墟中点燃。希望与未知的危险,都系于那具冰冷的残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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