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失踪”事件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林家看似平静的湖面,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让水下暗涌的隔阂变得更加清晰。
林微变得更加沉默。他尽量避开家庭聚餐,不再去公司,甚至减少了在公共区域活动的频率。他把自己关在重新分配后的、稍小一些的房间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舔舐着无人看见的伤口。那只名为雪球的布偶猫似乎也感知到了旧主人的低落,偶尔会挠他的门,发出细弱的叫声。但当林微打开门,看到的往往是林澈抱着猫站在不远处,带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说:“哥,雪球好像找错地方了。”
陆凛变得异常忙碌。他履行着带林澈的承诺,出入各种场合都时常将林带在身边。财经杂志甚至拍到了两人一同打高尔夫的照片,配图文字暧昧地揣测着这位林家真正的继承人是否深得年轻叔父的青睐,即将撼动原本模糊的继承格局。
林微撕碎了那本杂志。碎片扔进垃圾桶,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他试图联系过陆凛几次,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偶尔拨通的电话,也总是被简短地以“在忙”、“有事和秘书预约”为由挂断。那个曾经会纵容他偶尔任性、听他絮絮叨叨说心事的陆凛,仿佛随着林澈的到来,彻底消失了。
唯一一次短暂的正面交锋,是在某个深夜的走廊。
林微失眠下楼热牛奶,迎面撞上刚从外面回来的陆凛。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夜露的寒凉。
“小叔。”林微下意识地站定,声音干涩。
陆凛脚步一顿,廊灯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更加疏离。“还没睡?”
“嗯。”林微低下头,看着自己毛绒拖鞋的尖尖,“你…最近很忙?”
“小澈需要尽快熟悉一切。”陆凛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进林微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抬头,积压了数日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决堤:“所以他的一切都重要,我就活该被扔在一旁,是吗?连你也要…”
“林微。”陆凛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注意你的身份。他是林家的儿子,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微苍白的脸,那双总是盛着对他的依赖和恋慕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水光,让他心头莫名一躁,说出口的话便更加刻薄,“安分一点,对大家都好。”
“我的身份?”林微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小叔,你告诉我?”
陆凛蹙紧眉头,似乎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很晚了,去睡吧。”他绕过他,径直走向书房,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林微站在原地,手里的牛奶杯渐渐变得冰凉,一直冷到心里去。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在陆凛眼里,他现在大概真的只是一个不懂事、不安分的麻烦。
日子一天天滑向林氏集团的周年庆典。这场晚宴的重要性远超林微的成人礼,政商名流云集,是林家巩固地位、展示家族和睦与实力的重要场合。
林微本不想参加。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面对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更不想作为背景板,衬托林澈如何风光无限地正式踏入顶级社交圈。
但养父亲自发了话,要求他必须出席,并且“打扮得体,不要失了林家的体面”。这话像一道枷锁,将他最后一点逃避的自由也剥夺了。
晚宴当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林微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礼服,却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盛宴的幽魂,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尽量缩在角落,看着林澈穿着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跟在陆凛和林正浩身边,虽然举止仍略带生涩,却已然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陆凛偶尔会侧头对林澈低语几句,像是在提点他什么,那姿态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十足的看重与亲密。
“微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周曼。她看着林微,眼神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催促,“去给你父亲和叔叔敬杯酒,也…也多和你哥哥说说话,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微抿紧了唇,最终还是端起一杯香槟,朝着那光芒最盛的中心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恰好此时,林正浩正拍着林澈的肩膀,笑着对几位重要宾客介绍:“这就是我那小子,以后还要各位叔伯多多关照啊!”
陆凛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手中端着酒杯,目光平静地掠过走来的林微,并未停留,很快又落回林澈身上,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澈看到了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冷光,随即换上热情的笑容,主动迎上来:“弟弟也来了?来,我们一起敬爸爸和叔叔一杯。”
他表现得无比自然熟稔,甚至伸手过来想揽林微的肩膀,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林微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周围一群老狐狸眼中,却显得格外突兀和不识大体。林正浩的脸色瞬间沉了沉。
林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和委屈,低声嘟囔了一句:“弟弟还是这么不喜欢我啊…”
陆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林微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头顶,百口莫辩。他不想再待下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涩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父亲,小叔,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没有看到身后林澈嘴角那抹得逞的弧度,以及陆凛看着他背影时,那深沉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逃回二楼的客房区域,林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带着一种屈辱的疼痛。走廊尽头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似乎是宾客在使用休息室。他不想被人看见这副狼狈的样子,慌乱之下,推开最近一扇未锁的房门,闪身躲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清冽的男性古龙水味道。
这是……陆凛在老宅的固定休息室。
林微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应该立刻出去。但外面脚步声渐近,他现在出去只会更尴尬。而且……这个充满了陆凛气息的空间,像是一个危险的诱惑,让他贪恋又痛苦。
他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下去,将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头晕乎乎的,心里的委屈和绝望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把手突然转动了一下。
林微惊得猛地抬头。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更浓的酒气走了进来,似乎并没立刻发现黑暗中蜷缩在门边的人。他径直走向屋内,松了松领带,似乎极其疲惫。
是陆凛。
他怎么会这么快也上来了?
林微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陆凛似乎想倒水喝,转身时,终于借着月光看到了门边那个模糊的身影。他动作一顿,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悦:“谁在那里?”
“是…是我。”林微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陆凛沉默了几秒,似乎辨认出了他的声音。他没有开灯,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林微。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那份压迫感让林微窒息。
“我…我只是躲一下,马上就走…”林微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酒精和心慌,腿一软,差点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了起来。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贴近,陆凛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瞬间将林微包裹。
那温度,那触感,是林微在无数个梦里渴望又求而不得的。三个月前那个偷来的吻的记忆,在此刻轰然回溯,击溃了他最后的理智。
酒精烧掉了怯懦,委屈催化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踮起脚尖,颤抖着吻上了陆凛的唇。
陆凛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唇瓣冰凉,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少年孤注一掷的绝望和爱恋,生涩又热烈。
陆凛似乎愣住了,没有立刻推开。或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或许是这个吻里包含的太多苦涩和绝望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又或许是眼前这个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短暂的、几乎不存在的一丝迟疑。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
“啪!”
房间顶灯突然被人打开,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暧昧的黑暗。
门口站着一群人。林正浩,周曼,几位重要的宾客,以及……站在最前面、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意撞破”的慌乱的林澈。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林正浩的怒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林微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陆凛,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着门口的人群。
陆凛瞬间清醒,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冰冷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取代。他猛地看向林微,那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冰刃,充满了被算计、被愚弄的暴怒。
“不是我…我不知道…”林微徒劳地试图解释,声音破碎不堪。
陆凛的目光从他惨白的脸,移向门口那群神色各异、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眼神的宾客,最后,定格在林澈那张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受伤”的脸上。
一切巧合得令人发指。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他陆凛,被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看似纯良的“侄子”,用最不堪的方式设计了。
奇耻大辱。
“林微,”陆凛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你真是……好得很。”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彻底将林微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陆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恨意,看着养父母震惊而失望的眼神,看着林澈那几乎无法掩饰的、眼底深处的得意。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最后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他终究,还是喝下了这杯名为“陆凛”的毒酒。穿肠烂肚,无药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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