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的第二天，是从手机凌晨五点锲而不舍的震动开始的。
屏幕亮起，来自那个令人血压升高的“项目协作组”。
LJY：@郝仁 今日计划已更新。8:00前完成超净台紫外灭菌，并按附件SOP-V3.1进行台面清洁。记录。
附件是一份长达八页的《超净台使用与维护标准操作流程》，其详细程度令人发指，甚至包括了“如何正确撕取铝箔纸”的图示。
郝仁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这人是魔鬼吗？都不用睡觉的？
挣扎着爬进实验室，套上皱巴巴的白大褂，郝仁对着那台比他爷爷年纪还大的超净台，依照SOP开始进行神圣的清洁仪式。当他正以考古学家般的谨慎，擦拭着角落裡某块疑似陈年培养基污渍时，超净台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老人咳痰般的异响，然后操作面板上的数字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郝仁：“……”
一种熟悉的、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习惯性地抬手给了它一下——这是传承自师兄的师姐的师兄的古老仪轨，据说能唤醒仪器深处沉睡的灵魂。
超净台以死一般的寂静回应了他。
“师兄！”李晓雯像只受惊的仓鼠一样溜进来，指着超净台，声音发颤，“它、它它……它是不是又崩了？”
“把‘是不是’去掉。”郝仁面无表情，“它选择了在陆博士的SOP面前自绝于人民。”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陆江渊走了进来。
时间刚好八点整。他今天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目光扫过僵立的郝仁和一脸“大祸临头”的李晓雯，最终落在毫无生气的超净台上。
“清洁完毕了？”他问，声音平稳得像离心机达到最高速。
郝仁硬着头皮：“陆博士，情况有点……”
“故障了。”陆江渊直接下了结论。他甚至没有弯腰，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仪器内部和周边环境，“上一次彻底清洁消毒是35天前。积尘和污染物可能损坏了风机或电路模块。”
郝仁震惊了。这人是人形检测仪吗？用眼睛做环境采样？
“所以，”陆江渊的目光转向郝仁，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严格执行SOP定期维护，可以避免绝大多数非必要损耗。郝博士，你的实验记录里缺乏相关记载。”
郝仁觉得胸口又中了一箭。这人怎么总能精准地把仪器故障和他挂钩？！
“那、那现在怎么办？”李晓雯小声问，试图缓和气氛。
“报修。在维修前，所有无菌操作暂移至隔壁实验室。”陆江渊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然后看向郝仁，“你，跟我来。”
郝仁心里咯噔一下：“去、去哪？”
“学习。”陆江渊吐出两个字，不容置疑，“真正的实验记录格式。”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郝仁体验了什么叫“规范化的酷刑”。
陆江渊扔给他一本厚得像板砖的实验室记录本，以及一份令人头皮发麻的记录模板。要求包括但不限于：每项操作精确到分（秒鼓励记录），所有试剂盒耗材必须登记品牌、批号、货号，甚至要求手绘实验装置流程图并标注尺寸。
“陆博士，”郝仁试图挣扎，拿起一个普通的PCR管，“我们只是扩个增，不是给火箭燃料点火……”
“严谨是唯一通往可重复结果的道路。”陆江渊头也不抬，他正在检查郝仁之前冻存的菌株，拿起一管标签有些模糊的样品，眉头微蹙，“如果你的基础操作像这管细胞的标识一样含糊，那么你的结论，大概率是统计学上的偶然。”
毒舌！刻薄！吹毛求疵！
郝仁在心里疯狂吐槽，但一对上陆江渊那双透过镜片扫过来的、冷静到近乎锐利的目光，所有抗议都自动消音。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正确”的气场。仿佛在他面前，任何“差不多就行了”都是对科学的犯罪。
郝仁憋屈地坐下，开始他研究生涯中最痛苦的一次记录誊写。他能感觉到陆江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整理试剂架，那股低气压和若有若无的、带着冷冽消毒水气息的存在感，让他后颈发麻，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失控。
这感觉比跑胶跑出笑脸条带还让人绝望。
终于熬到陆江渊暂时离开去接电话，郝仁瞬间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倒在桌上。
李晓雯偷偷摸过来，递上一杯速溶咖啡：“师兄，顶住！冷面大神好像只对你要求特别‘严格’。”
郝仁有气无力：“我谢谢他的特别关照啊……”
“不过说真的，”李晓雯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陆大神工作起来的样子好专注好吓人……哦不，好厉害！就是气压太低了，我都不敢大声呼吸。”
郝仁翻了个白眼。厉害？那是一座人形自走液氮塔！专门冻结他这种科研咸鱼本就不多的热情！
这时，手机震动，这次是来自几百条未读消息的、嘈杂的“快乐一家人·实验室大家庭”大群
课题组助理-张师姐：【通知】为欢迎陆江渊博士加入我们团队，今晚六点半于北门“老地方”餐馆聚餐，敬请各位组员尽量参加！[鼓掌][鼓掌]
李教授：大家都来啊！给小陆接风！一个都不能少！[呲牙]
同时，郝仁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李教授从里间探出来的、充满暗示意味的笑脸。
郝仁看着“聚餐”二字，再想想陆江渊那张冷脸和不可避免的酒精……
#今日份实验室崩溃：SOP没搞定，SBP（血压飙升流程）已无师自通#
#请问聚餐时假装酒精过敏直接扑街能避免社会性死亡吗？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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