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悦澄后背一僵,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这回来了。
喻明辙挡住闻悦澄,把她护在身后,冷声问:“你们想要什么?”
那人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碾压在脚下。
缭乱的烟雾随着他说话飘到天花板上,“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钱!”
谈到钱,闻悦澄其实很想跟他们说,其实他们两人可能比他们还穷。
但喻明辙脊背却挺得很直,声音冷静:“他欠你们多少?”
那人挥挥手,其中有个小弟立马上前喊道:“王哥。”
王哥嗯了一声,头往喻明辙那里点了一下。
小弟立刻明白,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递到他们的面前。
闻悦澄从喻明辙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张纸。
那张借条上借的钱并不是很多,只是贷款利率稍微高一些。
闻悦澄了然,原来是高利贷啊。
喻明辙看完那张纸,面容依然冷静,“高利贷是犯法的。”
王哥朝地上啐了一口,“你管我犯不犯法,今天你不把钱给老子,老子就卸了你一条腿!”
闻悦澄下意识抓紧了喻明辙的衣角。
喻明辙是被她牵扯进来的,她还不能让他受伤。
她当即向前一步,想要挡在喻明辙面前。
喻明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朝那群人说:
“你们其实也是因为药厂没发工资才过来讨债的吧。”
王哥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没想到来的这么多人里居然还有个聪明的,“你怎么知道?”
他这声反问反而肯定了喻明辙的推理。
闻悦澄眼睛一亮,她还以为喻明辙是逞英雄,没想到是真的有办法。
喻明辙声音依旧很稳:“你刚进门就说‘这工地的事是谁说了算’,说明你长期在工地,甚至还能算得上个管理。
所以你向工人讨债,也是因为药厂不发工资吧。”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闻悦澄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已经看到喻明辙在辩护台上的样子。
而他的分析也让闻悦澄恍然大悟。
是啊,哪有高利贷称霸工地的,只有可能是稍微有钱一点的管理,借钱给底下的工人。
王哥听他说中事实,切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我总不能工资没拿到,借的钱也打水漂吧。”
闻悦澄瞬间知道喻明辙这是要把他往哪里引了。
她松开抓着衣角的手,向前一步,坚定说:“我们就是来帮忙讨薪的。”
王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语气带着嘲笑:“就两个小毛孩子,能怎么帮我们?”
喻明辙适时拿出律师证展示给他们看。
“我是律师,她是记者,这样你信了吗?”
王哥眯了眯眼,看清喻明辙的律师证后,又扫到了闻悦澄的记者证,他嗤笑一声。
“记者?上一个来的记者,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呢?说我们是故意讹诈。现在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
闻悦澄这才明白他折回来的原因。
原来他是怕自己跟之前那些记者一样,逼迫他们认罪。
她没急着反驳,反而往前半步,声音稳了稳:“上一个记者这么说,是他没看到你们的难处。
您要是真讹诈,早就带着钱跑了,何必在这工地上耗着,还自己掏钱借给工人们?”
王哥的目光细细打量闻悦澄,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厉害的。
他其实也不是非要为难那些借钱的工人,只是他的妻子最近生病,急需用钱,这才迫不得已讨债。
但如果面前这两人真的能帮忙要回工资的话…
他的目光扫到一旁桌子上的照片。
照片上正是李伯和李伯的儿子。
阳光正好,他儿子在他怀里甜甜地笑。
而王哥此时也被口袋里的药盒硌到,其实大家谁不是各有苦衷。
他摆摆手,算是妥协,“算了算了,”
闻悦澄和喻明辙同时松了一口气,但王哥的后半句话才补上:
“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如果到时候你们没能完成承诺,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个月,刚好是讨薪案开庭的那天。
“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
他们一定会赢的。
王哥留了两人的联系方式,还悄悄记下了两人的名字,走之前恶狠狠地威胁:
“到时候如果没赢,就算你俩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们的。”
撂下狠话后,他带着一群小弟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有好心工人递给他们伞,还借给他们手电筒。
两人看着工人们眼里的期待,知道刚刚那番话工人们也听到了,心里那份责任感就更重了。
下雨天的夜路变得更加难走,泥泞的土地路让每一步都更加艰辛。
雨滴顺着伞面滴在闻悦澄的肩头,渗进衣服,凉得有些刺骨。
喻明辙不动声色地把伞偏向了闻悦澄那边,开口打破了沉寂,“想好了吗?”
闻悦澄看着伞沿落下的雨滴,点点头,“嗯,想好了。”
想到当年她的父亲就是报道了一篇新闻,但当时的风向更偏向另一方。
网络的暴力席卷而来,她的父亲甚至有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直到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人们才知道自己错了,纷纷道歉。
可父亲眼里的光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也是闻悦澄始终坚持追求真相、不愿用噱头博眼球的原因。
如果爆款新闻的代价是一个家庭的毁灭,那她宁愿一直做个平平无奇的小记者。
“那你呢?你想好了吗?”
闻悦澄跨过一块较大的石子,她很希望喻明辙能跟她站在一起,但她更注重喻明辙的意愿。
喻明辙看着远处的路灯,轻声回她:“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闻悦澄脚下一顿,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喻明辙,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喻明辙没有回她,只是护着她一直往那块光亮的地方走。
但他心里却悄悄回答了她。
这条通往正义的路太难走,有我陪你,你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
两人在路边打了辆车回去。
简单收拾过后,闻悦澄累得倒在了床上。
困意很快涌上来,让她的眼皮越发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
在彻底睡着前,她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喻明辙家里为什么会有个空房子?
她还没想清楚,就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医院看望李伯儿子。
在路上时,闻悦澄跟老板硬聊了很久,才获得几个月的假期。
但假期结束时,她必须得有个爆款新闻。
闻悦澄挂断电话,跟着喻明辙走进了病房。
小男孩看见生人后,一点也不怕,反而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两人简单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问了些其他家常。
临走时,闻悦澄好奇问他:“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我们?”
小男孩瘪瘪嘴,有点委屈,
“因为我爸爸总是在工地上加班,每次他都拜托工地的叔叔阿姨过来看我。”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但我不想要叔叔阿姨来看我,我想要他来看我。
可他不会来,所以我只能对那些人笑。只要我一直笑着,爸爸他就知道我过得很好。”
现在的他跟刚开始笑着招呼他们的人,简直像是两个人。
男孩抹了把眼泪,抓住闻悦澄的袖子,“姐姐,你可以不跟我爸爸讲这件事吗?”
闻悦澄轻轻嗯了一声拍着,心里却跟着不太舒服。
这两天她看见了太多、太多这种事情。
李伯的走投无路,王哥的被逼无奈,孩子的故作坚强。
每一个都扎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喉咙发苦,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离开医院后,闻悦澄握着手里的录音笔,指尖停留在删除键上。
她知道如果这个发布出来,一定是爆款新闻,但她却第一次不想用。
她不想自己的成就是踩踏着别人的脊背、利用别人的痛苦而得到的。
她要的成就必须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
闻悦澄没有犹豫,手指摁下了删除键。
喻明辙也在此刻回来,把刚刚在便利店买的糖递给她。
“跟我聊聊案件吧。”
闻悦澄撕开包装,糖的甜通过舌尖散开,像一股暖流传递至四肢百骸,缓解了身体的压力。
“药厂新建一栋建筑,聘请了这些工人。原本他们的工资还是正常发的,但工程进行到一半,其中一个小投资商撤股了,工资开始拖延。
本来工人可以告他们,奈何他们的合同在包工头手上,包工头又卷着合同和钱跑了,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喻明辙嗯了一声,发现闻悦澄跟他了解的信息几乎所差无几。
“翻盘的关键就在那张合同上,知道包工头现在在哪里吗?”
“好像就在隔壁市,”
闻悦澄咬碎嘴里的糖继续说:
“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王哥说这包工头之前就因为躲债换过好几次电话,他也调查了很久。”
“但就在刚刚,他把包工头的照片,还有包工头妻子的电话发给了我。”
她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建议道:“要不要试着打一下?”
听见要跟外人交流,喻明辙变得局促。
“你、你、你来打吧。”
他的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裤缝,耳尖有点红。
这又回到了闻悦澄熟悉的模样,内向又腼腆。
闻悦澄看了眼他红着的耳朵,破天荒没逗他,而是打开手机,拨通了王哥给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女人的声音很小,男人的咒骂声一声接一声,其中还夹杂着点杂音。
那点杂音闻悦澄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你好,有什么事吗?”
闻悦澄面不改色地撒谎,“上门快递,请问你家具体住址在哪里?”
女人疑惑一怔,喃喃自语,“我没有买快递。”
闻悦澄继续扮演,“可能是别人给你买的,方便给个地址吗?”
女人安静了一瞬,刚说出几个字。
背景里的男声却已经靠近,警惕地回他们,“没有地址,你随便扔了吧。”
下一秒,女人高昂的痛呼声传来,电话被挂断之前能隐约听到“我要跟你拼了”的字眼。
闻悦澄紧握手机,没想到线索还是断了。
喻明辙却略微皱眉,根据他刚刚听到的内容推测,不确定说出:
“那男人说话时,背景里有清晰的公交车报站声音,证明他们离那个站台很近。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闻悦澄没想到短短十几秒通话,喻明辙居然能听这么仔细。
转念一想,喻明辙幼年基本没说话,全在听。
现在听力灵敏一些,也是应该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现在,”喻明辙毫不犹豫打开手机,创建出租车订单。
“那男的很警惕,可能意识到我们会去找他,所以越快越好。”
闻悦澄赞同他的话。
但当他们两人终于费劲心力找到包工头的家时,门口却停着警车和救护车。
警戒线外飘着诱人的饭菜香,不少邻居围在警戒线的周围。
一位女人被警察压着从房子里出来,眼睛空洞,身上的白衣服已经被血液染红。
而救护车上的人却在此刻没了气息,检测仪器滴滴地响。
救护车上的人旁,似乎坐着他的家人,正低声啜泣。
两人定睛一看,那死去的人居然是他们要找的包工头。
旁边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嘴里念叨:“昨晚还只是吵架摔东西,今儿怎么就出人命了?”
闻悦澄反应过来,没想到他们找了这么久的线索,居然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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