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均想:他疯了。
一个不要命的疯子持有一碰毙命的武器,远比一群要命的正常人持有常规武器,要危险得多。
此念一出,有几人皆不由自主往后退、拉开安全距离。
因那几人带头,随着便是一哄而散。
对比先前的其乐融融,此时你争我敢,势必要跑在兄弟前面、以保自身性命的模样,真看得人忍俊不禁。
而江离离确实也笑了。
他朗声大笑,笑得气竭,笑得头脑发昏、手脚发麻——
起先与歹徒们对决、生死一线的恐惧姗姗来迟,让他除了笑,就无法再发出什么声音了。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恐惧,听者只当他在发疯,因而更加卖力地逃跑。
那个肥仔跑得最慢、姿势也最滑稽,他跑了两步就会回头看一眼江离离,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在往前跑,而不是往后退一样。
等所有人都消失在黑暗中,江离离才有所动作,他来到夏荷身边,果不其然看到一双惊惧不已的眼睛。
江离离蹲下身,疲倦渐显,嗓子沙哑,道:
“夏荷,我可以背你,但是这会拖慢我们的速度。我希望你能站起来,一起跑,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夏荷不敢动,她自顾说:“你,你疯了。”
“对,我疯了。快起来,我们得赶快离开这,晚一点,要是他们觉察出什么问题、又回来找我们,就不是我发疯能解决的了。”
夏荷不理解江离离的话,她只是麻木地被对方扶起身。
当她看到地上的两个“死”人时,她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
江离离有些烦躁,他强行拉起夏荷的手,可夏荷却奋力甩开他。
夏荷两手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杀人犯、杀人犯!啊——!”
因今晚的死里逃生,她的神经已经敏感到极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面对两具姿势古怪的死尸,正常人都会应激,更何况是本就处在应激状态的夏荷。
江离离按住夏荷,解释道:“他们没死——他们只是睡着了,夏荷,我们得快点走!”
夏荷瞪大了眼,先是惊恐地看向他,尔后低头,重复道:“死了!死了!死了!”
她除了重复着两个字,就再也做不出更多表示了。
那江离离被对方魔咒般的断句刺得脑壳痛,他知道夏荷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只得强行抱起她,往回走。
其时江离离的状态比之夏荷,不知道糟糕了不知多少倍。
起先他寻找独自行动的夏荷时,一路上忐忑不安,大费心神。
后来这场围堵对抗里,先是一对多互殴,他打人,也被人打,打得又疼又累;尔后一番装疯卖傻、虚张声势,这才终于吓退那群人。
是的,虚张声势。
最初他想先制服几人、再使用制暴器,不但是他过于理想,也是因为现实只能这样——他只有两只制暴器。
原本有三支的,但被他暴殄天物用来给夏荷助眠了。
两支制暴器,每支都是一次性用品,因而他只有两次机会。
如果没通过这绝望的两次,威慑住那九个歹徒,那么他和夏荷都毁在今天了。
他只有两次机会,通过这两次证明他手持、永久性而非一次性、一击毙命而不是使人昏睡的凶器。
——正常人形成思维惯性,起码得三次验证。
第一次是随机。不以为意。
第二次是巧合。心生好奇。
第三次是可能。有所顾虑。
第四次是必然。彻底信服。
可他不得不把“巧合”营造出“必然”的效果。
而当他突然暴起、用制暴器解决那个压制他的人后,他只有一支制暴器可用了——生死一线。
江离离迅速更换制暴器,一免敌方觉察出这武器是一次性、用完即废——他必须营造出这武器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属性!
他用癫狂的动作、挑衅的语气、快速的节奏,去控制那些人的思绪,不让他们有更多想法。
他不能让他们思考:他是不是有所顾虑,否则他为什么现在才拿出这等武器?这等武器是不是有什么致命缺陷,否则他为什么看着畏畏缩缩?
他假装随意地攻击,看似对攻击次数不屑一顾,可实则吝啬得要死——第二次、最后一次也用完了,用在一个随机挑选的幸运儿身上。
这个幸运儿的“死”不具有代表性,可他的随意却代表了他的“有恃无恐”。
于是那些人被他的虚张声势给吓破了胆——
一群乌合之众,无组织、无纪律,有利可图是便称兄道弟,大难临头时,连好兄弟的命都可以献祭、更别说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了。
万幸他面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否则但凡他们有点“情谊”在,便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是黔驴技穷,他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事情起末全程,他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是在思考对策,就是在担心夏荷。
情绪大起大落还好适应,平常他演戏时也都是要求真情实感,由正常到癫狂,再恢复正常的情绪转折并没给他产生太大影响。
可那实打实的性命之忧却不是演戏时能体验到的,更不是咬咬牙,就能适应过去的。
回想当时那几把明晃晃的刀刃,江离离都不知道当初他是哪来的胆子,敢正面叫板,如今想想那画面,他都一阵后怕——他怕死,他怕那刀刃真招呼到他身上,怕自己倒在血泊中。
江离离的身体疼到麻木了,脑子也因损耗过度而阵阵抽痛。
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透支他的阳寿来做动力——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垮了,他真的不能再经历一点意外了。
那夏荷一番歇斯底里后,终于受不住,在他怀里睡着了。
江离离看着夏荷的睡颜,不由得心生羡慕和嫉妒。
他胡思乱想道,夏荷年龄还小,同时有他这个监护人在,所以能躲在他身后、不需要面对疾风暴雨,所以能在他怀里安然入睡、不用为前路担忧。
可是他呢?
他也很累啊,他也很害怕啊,谁能保护他呢,谁能给他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酣然入睡呢?
江离离知道答案——那是他过去的答案。
现在的他没有答案了,如果有,那只能是他自己了。
他自己……
就像夏远山一样,自己做自己的守护神,同时又去守护别人——守护他。
过去的他一度把夏远山当做神明,就像幼儿会把父母当做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完美的存在一般,他安然享受夏远山的庇护,仰慕她,崇敬她,却不将她视作高不可攀的存在。
因为他知道,当幼儿逐渐长大,会在成长的过程中看到父母流下眼泪、发现父母也会犯错,在这时,已经长大的孩童便可撑起自己的羽翼,去保护自己的守护神、做自己守护神的守护神。
江离离确实长大了,也确实有能力保护他人了。
可惜这个“他人”,不包括夏远山——他们的地位、实力都过于悬殊,他的羽翼不足以庇护她。
江离离感到有些遗憾、非常心疼、特别庆幸。
遗憾不能做夏远山的守护神,心疼夏远山只身面对风雨;
庆幸夏远山依旧强大,没有沦落到、由他这个“一文不值”者来保护。
他唯一能做的,是不给夏远山添内乱、惹麻烦……
惹麻烦。
这时,江离离突然想起一件事。
先前那“指认”他和夏荷的肥仔说,“这对狗男女、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所谓的“狗男女”自然是指他和夏荷,意即那肥仔不但认识他,还认识夏荷——认识他倒合理,因为昨晚他们对峙那么久,肥仔对他肯定是印象深刻。
可夏荷一直躲在房间里,压根都没露过面,那肥仔如何认识夏荷的?
难道在他把夏荷喊出来、带到别的房间时,那肥仔在悄悄窥视?
难道那肥仔后来调取了监控,通过监控看到夏荷的面容?
江离离思如泉涌,却,还是想不到,是夏荷主动外出游荡,那肥仔趁机揩油、因而对夏荷印象深刻。
江离离不明真相,一番猜测后,又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于事无补,便就此放下。同时考虑到夏荷被吓得不轻,更是决意今后不在夏荷面前提及此等疑惑。
江离离经过一晚上的混乱,整个人如同强弩之末,几近崩溃。
他心心念念,期望今晚别再发生一意外了,可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了——他弄丢了一支制暴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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