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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星夜客2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中年男子何许人也,但一看男子五官,就知道他与夏荷是近亲关系。

夏荷说过,她的家人在异地务工,若非要紧事,他们一般不会回家。

可此时就有几名亲属千里迢迢回来——应该是两名,一个是客厅里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名妇女在厨房里和江奶奶说话。

这对中年男女不可能平白无故放弃薪资、就为了来江家做客,所以来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处理他和夏荷的关系的,大胆点,他们是来逼他娶夏荷的。

江离离心如明镜,却也不会自报家门。

在爷爷的中介后,他大大方方地与那中年男子没话找话,毫不意外地得知对方是夏荷的父亲。

江离离暗想,父亲来了,想必那在厨房与奶奶说话的妇女,就该是夏荷的母亲了。那么,夏荷来了吗?

夏爸身材精瘦,皮肤黝黑,是个典型的户外体力劳动者。

即使他极力抬头挺胸,奈何驼背是不经个人意志改变的生命烙印,他再怎么努力,终是无法在晚辈面前展露威严,尤其在大方坦荡的江离离面前,他的无效挣扎更流露出手足无措的窘迫。

江离离把夏爸的自卑看在眼里,随后三言两语,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性格,同时也猜出夏母的性格——

夏爸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要么沉默,要么在超高压之下爆发。

再看他多是被动回答江爷爷问题,极少主动挑起话题的细节可知,夏爸来江家“做客”,其实并非他的自愿,他只是被动配合,配合妻子的要求。

所以,夏妈是个急脾气,唠唠叨叨像是唐僧念经,遇到事,一番雷厉风行后就会快速拍板。

江离离看着夏爸对江爷爷有问必答,听着厨房里,那夏妈抑扬顿挫如同演话剧般的语气,他甚至能看到夏妈指责夏爸“不主动说爱我”时的幽怨刻薄,看到夏爸藏私房钱被夏妈发现时的尴尬窝囊。

知己知彼后,江离离自然就想好了应付两位不速之客的策略,唯一让他感到棘手的,依旧是二老的态度。

尤其是在江奶奶陪夏妈出来时,江奶奶那推销般的姿态,真令他倍感煎熬。

他急欲逃离这个场面,在与夏妈礼貌性客套几句后,便借口一身大汗,要失陪去换洗衣服。

江奶奶眉头一皱、下巴一缩,不赞同道:“你晚点洗也没事——他们大老远过来看看你,你却躲楼上去,这哪里像话?”

江离离还没回答,那夏妈就抢话说:“哎,别介,哪能我们一来就委屈人家小江,到时候他在心里记恨我们可咋办?日后还长着,可要是一见面就有了矛盾,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语气清脆响亮,语速又快,如同鞭炮,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夏妈是个自来熟,同时因她起先就通过江家二老、自家女儿夏荷了解了江离离,所以即便她和江离离正式见面不过几分钟、与其说的话也屈指可数,却还是能惗熟地喊江离离昵称。

听了对方的玩笑,江离离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夏妈继续说:“小江,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先跟你爷爷奶奶聊聊——”

说着,她就转向江爷爷,道:“哎呦江家大爷,我这老公是个嘴笨的,要是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还希望江大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其实那夏爸嘴也不笨,夏妈说这话也不是谦虚客套,而是她习惯在外人面数落丈夫,而每每看到丈夫并不辩驳她的话,她就有种成功报复丈夫在家冷落自己的快意。

夏爸虽然对妻子的逞威风习以为常,此时感受到江爷爷看过来,却还是有种受辱感。

尤其是夏妈说“看在她的面子上”——夏爸心想,她一个女人有什么面子?!居然还敢扬言要他沾她的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想驳斥妻子,却又知道自己没有伶牙利嘴,他的驳斥只会引得妻子变本加厉地抹黑。

夏爸心中无力又恼火,最后只是低下头,保持沉默。

夏家夫妻的心理活动并未公示出来,但江离离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明白夏荷为何是敏感怕事、乖巧变扭的性子了。

小孩的性格往往由父母塑造,而夏荷的母亲容易激动,情绪不稳定的个体会引起他人的敏感,夏荷从小受母亲歇斯底里的影响,自然是草木皆兵,胆小怯弱了。

而夏父疲于和夏母计较,很可能会在发生夫妻冲突时离家出走、躲清净。他不担事,不是沉默就是爆发,大部分时间都在回避责任,这也就教会夏荷遇到事就逃避拖延、能不处理就不处理的处事策略。

并且,基于夏爸夏妈的性格特点,他还能推出夏荷可能会 “表里不一”——

因为夏荷从小受到母亲的强势控制,她对权威会有种宿命般的服从,但与此同时,她还受到父亲不作为的影响,看到法外狂徒的自由自在。

母亲的极端掌控激起她的逆反心,而父亲的放纵便是她逆反心的生长空间,两种迥异的教养方式,最终培养出表面服从、内心反叛,乖巧兼叛逆的性格特点。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往往能推出其原生家庭情况,通过观察家庭的氛围也能猜出该家庭晚辈的状态。

这种推测虽然准确,但也不绝对,因为人的生长经历是复杂的,没有哪个单一的属性能主导人生。

就像江离离,若依据上面的推理,他的原生家庭培养的,定然是与江爷爷一样的父权拥护者。可现实的江离离不但不拥护父权,还极其痛恨。

江离离的这种突变,一方面得益与他自小离开原生家庭,受到老一辈的影响少,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后来遇到了许多优秀榜样供他学习模仿。

江离离想着想着,又不由得寻思,夏荷是否有在他身边施展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功夫呢?若夏爸夏妈知道夏荷阳奉阴违,他们会如何感想?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现在要做的事,是上楼洗澡。

视野里早没了江家二老与夏家夫妻的身影,但他们的声音却依旧追随着他。

夏妈那鞭炮般的嗓音高亢激昂,她说:“我看您孙子,是越看越满意,我那女儿也不知是拖了谁的福……”

等江离离磨磨唧唧收拾好,回到客厅时,那五个人——夏荷也来了——正围成一团,聊天。

江奶奶一看孙子下来,连忙招呼后者加入他们的座谈会。

其实,说是大家的座谈会,实际上是江奶奶和夏妈的二人转,另外三人以及后来的江离离,顶多算是听众。

因江离离实在无话可说,他一来,甚至将闷葫芦夏爸衬得吵闹话多了。

夏爸见有人比自己还“笨舌笨嘴”,登时信心大增,渐渐生发出一股自鸣得意。

作为“过来人”,他对被人排挤在的煎熬感深有体悟,见江离离沉默不语,他怜悯道:

“无聊吧?”

江离离确实百无聊赖,闻言点点头。

夏爸有些自豪,说:“跟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她们一开口,你根本就说不了话,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趁现在还没被女人绑着,能放松就都放松……”

因他心里已经把江离离当“同类”,对后者也就有些惺惺相惜,许多珍藏的人生哲理、秘而不宣的小道消息全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好似要把平常被夏妈霸占的话语权弥补回来。

所以,并没有所谓的闷葫芦,只是单纯不想同对方说话罢了。

若找到合适的对象,就是哑巴也能滔滔不绝。

江离离一来不想和夏家牵扯太多,二来对夏爸的话不感兴趣,于是在除了必要时回应几句,其余时刻则充当合格的树洞。

江离离听着夏爸的牢骚,暗地里则关注旁人的反应,夏妈一个人对战江家二老,不但不落下风,还游刃有余;夏荷大部分时间在看手机,偶尔会被夏妈拍一下肩膀,示意让她回话。

夏荷似乎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发生了上午的那通哭诉后,她当然会尴尬。

尤其是他早先已经否定二人的可能,她却若无其事,还随着父母来“谈亲”,这种明知故犯,想来是个人,都会感到羞耻。

考虑夏荷的懦弱性格,江离离有十足把握认为夏荷没把今早的事告诉夏爸夏妈,不过她到底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恐惧父母的反应,却是不得而知了。

正暗自纳罕,就听到夏妈对他们扬声道:

“你们两个不和我们一起聊天、自己偷偷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

江离离下意识看了眼夏爸,正巧后者也在看他。

夏爸苦笑一下,似乎在说:看吧,女人就是这样扫兴,不但不许你说话,还不和你好好说话。

夏妈注意到夏爸的小动作,她眼神一凛,逼问:“你刚刚和小江说些什么?就你那笨嘴,没说什么坏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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