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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违理择险招时空凝滞 负伤执手处芥蒂微消

这一刻,许铭忆脑海中那冰冷、流畅、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数据流,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骤然崩碎成无数闪烁的碎片。不再是清晰的计算路径和概率百分比,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带着温度与痛感的记忆洪流——

林娜最后那惊愕而不解的目光,如同穿越时空的利箭,再次刺痛他的神经;沈昭那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他妈的不是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滚烫的灼伤感,在他耳膜深处轰鸣;还有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压抑在理性冰层之下的情感重量——同伴的信任、生命的价值、抉择带来的永恒创痛——此刻全都翻涌而上,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那冰冷的逻辑圣殿,在情感的洪流冲击下,摇摇欲坠,墙体开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这次不一样!不能再一样!"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咆哮的呐喊,冲破了所有理性的桎梏,在他心湖中炸响。

这声呐喊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强行将自己从那种绝对理性的、非人的状态中剥离出来,如同硬生生撕裂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巨大的反噬力瞬间袭来:大脑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穿,剧烈的抽痛让他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随即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涌出——殷红的鼻血滴落,在他浅色的作战服前襟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

但他甚至顾不上擦拭。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了精密的计算——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时间流变的微妙直觉,一种超越了数据模型的、对“可能性”的模糊把握。就像高明的乐手无需乐谱也能即兴奏出华彩,此刻的他,摒弃了所有的计算与推演,将自己完全交给了这种在危机关头迸发出的、融合了残存理性与炽烈情感的奇特感知。

没有权衡,没有利弊分析。他做出了一个在任何战术手册上都会被列为禁忌、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疯狂到极点的冒险举动——

他没有去攻击最近在咫尺、威胁最大的能量核心,也没有去救援看似最容易施以援手、却深陷腐蚀泥潭的沈昭。而是猛地抬起不断微微颤抖的双手,将体内残存的、以及刚刚从理性状态剥离时激荡出的所有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压缩、凝聚于指尖一点。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名狂热信徒周围极小的一片区域,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时间流光在疯狂流转、坍缩、重组。

“时间…琥珀!” 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以那名信徒为中心,半径不足一米的球形区域,光线发生了诡异的折射,仿佛被一层无形却致密的介质所填充。区域内的时间流速被强行干预、扭曲、直至降至近乎凝固!

信徒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庞、他正伸向能量核心的、覆盖着腐蚀能量的手臂、甚至是他体内奔涌的异能量和手中即将完成最终引爆指令的能量波动——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瞬间封存在了极致透明的琥珀之中,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性的静止。那是一种极致的“慢”,慢到几乎就是“停”!

这精细到微观尺度、强大到足以短暂抗衡物理规则的时间禁锢,几乎抽干了许铭忆最后一丝精神力量。他眼前彻底一黑,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晃了晃,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这强行争取来的、短暂到不足一秒的绝对停滞,已然足够!

一直在寻找机会的沈希芸,那双冰封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精准的时间控制,但战斗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战机。她的身影与周围的阴影瞬间融为一体,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那被“凝固”的信徒身后。

手中那由极致暗影能量凝聚而成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绝对冷静的致命精准,无声无息地划过了那片凝固时空中信徒的喉咙要害。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因为在那片被禁锢的时空里,连防御的本能都无法产生。

与此同时!

身经百战的沈昭,虽身受腐蚀之苦,但在那股致命束缚因信徒被控而出现一丝能量波动的瞬间,便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与决断力。他怒吼一声,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充满了宣泄与反击的咆哮!强大的熵增之力不再用于防御或挣扎,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尽数轰击在近在咫尺、同样受到时间琥珀效应影响而处于近乎静止状态的能量核心上!

他的目的不是摧毁,而是精准的“终结”。熵增之力疯狂加速着能量核心内部结构的“老化”与“衰败”进程,原本极不稳定的能量核心,在这股力量的催化下,瞬间走完了原本可能需要数小时甚至数天的衰变过程,内部反应戛然而止,光芒急剧暗淡下去,彻底过载瘫痪,变成了一堆再无威胁的废铁!

危机,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解除了。

现场一片狼藉,弥漫着腐蚀后的刺鼻气味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静止不动的信徒尸体,黯淡无光的能量核心,以及脱力的许铭忆、喘息着的沈昭、以及悄然收回匕首、脸色微微发白的沈希芸。

但,人质安全。核心稳定。最大的灾难得以避免。

许铭忆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接跌坐在冰冷而狼藉的地面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抽痛不已的太阳穴,眼前的景物仍在旋转模糊。温热的鼻血仍在不断滴落,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襟,他却连抬起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感在胸腔内涌动。

沈昭挣脱了残余的能量束缚,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看向坐在地上的许铭忆,眼神极其复杂,有惊愕,有未散的余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希芸则默默走到能量核心旁,再次确认它已彻底失效,然后她的目光也落到了许铭忆身上。她那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如同冰湖表面掠过的一缕微不可察的风。

寂静,再次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的空间。

沈昭挣脱了残余的、仍在嘶嘶作响的暗绿色能量束缚,那些粘稠的物质如同不甘心的活物般从他腿部和腹部剥落,留下触目惊心的腐蚀痕迹和仍在冒烟的防护服破口。他踉跄了一下,靠强大的核心力量才勉强稳住身形,每迈出一步都似乎牵扯着被侵蚀的肌肉,带来针扎般的痛楚。但他没有停顿,径直走向那个瘫坐在地、显得异常脆弱的身影。

他停在许铭忆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对方笼罩。沈昭低头看着挚友——是的,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心底某个角落仍顽固地保留着这个称谓——眼神极其复杂,如同翻涌的迷雾。震惊于那神乎其技、颠覆物理法则的时间操控;后怕于那千钧一发的绝境,若非那一下凝固,后果不堪设想;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冰乍裂般的、难以言喻的松动。那堵因林娜之死而竖起的、隔开两人的怨恨与指责的高墙,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更直观的冲击撼动了根基。他看到许铭忆脸上的血污,那因极度脱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那双平时过于冷静此刻却只剩茫然与虚空的眼眸——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个选择背后付出的巨大代价,以及某种绝非冰冷的决心。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他想问“你怎么做到的”,想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更想质问“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是一种亵渎。他只是沉默地,缓缓地,向仍坐在地上的许铭忆,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沾着些许污渍却依旧坚实有力的手。

这是一个动作,更是一个信号。一个跨越了巨大裂痕的、笨拙而艰难的尝试。

许铭忆似乎还沉浸在脱力后的恍惚与自我审视中,直到那只手伸到眼前,才猛地回过神。他愣了一下,抬起苍白的脸,目光有些涣散地聚焦在沈昭的手上,然后是沈昭那张同样写满疲惫却不再只有憎恶的脸。他眼中掠过一丝迟疑,甚至是一闪而逝的羞愧,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握住这只手。短暂的犹豫后,他终于抬起仍在微微发抖的手,抓住了沈昭的手腕上方——一个需要借力且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

沈昭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冰凉和虚弱,心中一紧,没有多想,立刻收拢手指,牢牢握住对方的小臂,腰腹发力,用力将许铭忆从地上拉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自己的伤口,让他忍不住蹙了下眉,但他没有松开。

许铭忆借力站起,身体仍有些摇晃,不得不稍稍倚靠沈昭的支撑才站稳。两人距离极近,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未竟之言:有劫后余生的悸动,有对过往伤痛的无声触及,有试探,也有难以迅速弥合的隔阂。目光一触即分,两人都迅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那短暂的接触过于灼人。

然而,空气中那持续了数日、几乎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却在这一拉一扶、一眼之后,确确实实地消散了一些。虽未完全冰释,但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已经出现了裂痕,为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让出了一条细微的通道。

另一边,沈希芸已默默将阴影匕首收回鞘中。她正用一块特殊的吸能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刃上残留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暗色血迹。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日常操作。然而,当她完成擦拭,抬起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时,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掠过现场,先是落在了那台已被沈昭熵增之力彻底瘫痪、巨大而沉寂的能量核心上——正是许铭忆那精准到匪夷所思的时间凝固,为拯救它、或者说阻止它的毁灭创造了唯一的可能。

随后,她的目光难以察觉地转向了被沈昭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显得异常脆弱甚至有些狼狈的许铭忆。她看着他鼻端未干的血迹,看他微微颤抖的指尖,看他那双此刻失去了所有锐利计算、只剩下疲惫和某种茫然的眼睛。

沈希芸那万年不变的、如同精密仪器般校准过的冰冷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波动。那不是理解,更非原谅,她的心墙依旧厚重。那更像是一种源于绝对理性思维的……困惑的审视。她无法将眼前这个虚弱、似乎一碰即碎的形象,与刚才那个施展出近乎神迹般能力、强行扭转战局的身影完全重叠。更无法用她熟悉的任何逻辑模型,去解释他最后那个放弃“最优解”、选择了极度冒险的“直觉”行动。这种无法归类、无法量化的矛盾,像一道微小的误差,注入了她完美运行的内部程序,引发了一串难以平息的、细微的乱码。

任务后的汇报工作,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略显微妙的氛围中进行。不再是单方面的指责与沉默的承受。许铭忆主动站在全息投影前,面色依旧苍白,但声音已经稳定下来。他没有描绘那神乎其技的“时间琥珀”,也没有强调自己在最后关头的决定性作用,反而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主动承认:

“我的初始战术方案存在严重误判,低估了目标的腐蚀能量活性化程度及其对环境的结构性影响。这直接导致了沈昭队长被困的险情,差点引发灾难性后果。”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坦诚道:“至于最后的干预选择……并非基于冷静的最优计算。事实上,当时的所有理性推演均指向无法完全规避损失的结局。我的行动……更多是依赖于一种在高压下产生的、难以复制的直觉判断。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并非……可靠的最优解。”

这番自我检讨和近乎“自我否定”的陈述,让一旁的沈昭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看向许铭忆,看到的是对方脸上的坦诚与一种沉淀下来的认真,而非以往的冰冷或防御式的沉默。沈昭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自己面前的报告光屏上。他粗壮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用力地敲下了一段话:

“本次任务环境极端恶劣,目标威胁等级远超预估。团队成员在巨大压力下,均展现出高度的临场应变能力、罕见的勇气和不可或缺的协作精神。尤其是关键时刻的灵活处置与能力配合,成功化解了核心引爆危机,确保了人质安全与设施最小化损失。建议记录本次协同作战模式,以供后续研究参考。”

他没有提及许铭忆的“直觉”,也没有详述那惊世骇俗的时间操控,而是将功劳归于“团队”、“协作”与“灵活应变”。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对许铭忆最终那个选择的认可,对他试图打破那种冰冷“最优解”魔咒的努力的认可。这份报告,静静地躺在数据库里,标记着这支小队关系中的一个潜在的、细微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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