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发生在一周后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紧急集合的蜂鸣声撕裂了基地惯常的沉寂,如同一声尖锐的哀嚎,唤醒了所有沉浸在日常事务中的人们。沈昭接到了命令——一个名为“我执”的极端毁灭派别的狂热信徒,占据了城市边缘一座早已废弃的旧发电站。此人挟持了在那里避难的数名流浪者作为人质,更危险的是,他掌握着一个极不稳定的高密度能量核心,并威胁要将它引爆。情报显示,此人的异能是【腐蚀】,不仅是物理层面的侵蚀,甚至能扭曲和瓦解能量结构,危险等级被临时上调至最高。由于罗恒仍处于强烈的情绪抵触期,明确拒绝与许铭忆共同行动,而其他应急小队皆在外勤或状态不全,人手捉襟见肘。无奈之下,沈昭只得再次召集了许铭忆和沈希芸。队伍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默,比任何言语的指责都更令人窒息。
发电站矗立在荒芜的工业区边缘,像一头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的尸骸。巨大的冷却塔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破损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不安的能量低鸣,仿佛这头巨兽并未完全死亡,仍在苟延残喘。
任务从第一步开始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那名信徒对自身【腐蚀】能力的掌控程度及其威力,远超出情报部门的预估。发电站内部早已不是冰冷的钢铁丛林,而是变成了一个充满**恶意的陷阱迷宫。墙壁、地板、天花板,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黏滑、蠕动着的暗绿色腐蚀性能量膜,它们像拥有生命般呼吸、滴落,所到之处,坚固的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气中飘浮着致命的能量微尘,吸入一口都感到肺部灼痛。可见度极低,只有腐蚀性能量发出的幽幽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沈昭试图强行突破一条通往主控室的道路,他的身影在狭窄而危险的走廊中快速移动,拳风激荡,暂时逼退了涌动的腐蚀性能量。然而,就在一次掩护沈希芸进行侧面侦察的瞬间,他脚下的金属地板毫无征兆地彻底液化,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的泥潭。一股极其浓稠、闪烁着不祥绿光的腐蚀性能量猛地缠绕而上,如同毒蟒般死死捆住了他的右腿和小腹,并急速向上蔓延。能量接触到他防护服的瞬间,特种纤维立刻发出焦糊味,冒出刺鼻的白烟。沈昭发出一声闷哼,强大的力量试图挣脱,但那能量极具粘性和侵蚀性,越是挣扎收缩得越紧,甚至开始侵蚀他体表的护身能量场,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名隐藏在暗处的信徒发出了疯狂的笑声。他不再躲藏,而是从一片腐蚀液池中缓缓升起,身体表面同样覆盖着流动的能量膜,双眼闪烁着纯粹的、毫无理性的毁灭**。他无视了被困的沈昭,也无视了正在试图寻找机会的沈希芸,而是径直扑向了大厅中央那个嗡嗡作响、光芒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核心——他的最终目标,也是他准备献祭一切的祭坛。核心的过载警报声变得尖锐而急促,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孔和决绝的动作。引爆读秒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递减。
就在这一片混乱、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临界点,许铭忆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瞬间浸入冰水之中。周遭的一切声响——沈昭痛苦的喘息、信徒疯狂的呓语、能量核心刺耳的警报、腐蚀能量的滋滋作响——骤然褪去,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的色彩饱和度急剧降低,只剩下代表能量流动、结构强度、概率分布的线条和光点在视野中清晰呈现。他再次被抛入了那种绝对理性的状态,一个纯粹由数据和计算构成的领域。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频运行的精密仪器,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构建模型、推演可能性:
时间线一:优先阻止信徒。
计算路径:集中全部能量,以百分之九十七点四的概率,可以在信徒触碰到核心前零点零三秒将其击毙或彻底制服。
结果推演:成功阻止引爆概率:99.8%。然而,沈昭位置处于腐蚀能量爆发中心区域。信徒死亡瞬间,其失控的腐蚀能量将有百分之八十九点六的概率发生剧烈殉爆。沈昭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三点一。同时,能量殉爆可能波及西南角承重柱,结构坍塌风险增加百分之四十二,危及其后两名被困人质。最优解?不。代价不可接受。否决。
时间线二:优先救援沈昭。
计算路径:利用沈希芸的阴影穿梭能力作为短暂干扰,自己需一点七秒突破当前路径上的三个腐蚀陷阱,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可抵达沈昭身边。需动用高频震荡粒子匕首,强行切割腐蚀能量束缚,预估耗时二点四秒。
结果推演:救援成功概率:81.3%。但总计耗时四点一秒。此时间段内,信徒有百分之百的概率完成对能量核心的最终指令输入。核心引爆进入不可逆倒计时。电站整体毁灭概率:百分之百。场内所有人员(包括己方、人质、信徒)生还概率:0%。最优解?否。全员覆没。否决。
时间线三:优先确保人质安全。
计算路径:忽略信徒与沈昭,全力清除通往人质藏匿点的障碍(四处腐蚀泥潭,一道被能量加固的门),预计耗时五点五秒。可引导人质通过紧急通风管道撤离。
结果推演:人质安全撤离概率:96.9%。但五点五秒后,能量核心必然已被引爆。沈昭死亡概率:100%。信徒死亡概率:100%。自身与沈希芸位于爆炸核心区,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五。最优解?用三条性命换取三条性命?不,逻辑上不成立,且任务核心目标(阻止引爆)彻底失败。否决。
时间线四:……
时间线五:……
时间线六:……
无数条可能的时间线在他的意识中疯狂衍生、交织、碰撞、然后破灭。每一条路径都指向同一个绝望的结论:没有完美解。没有任何一个选择能够同时保全所有人。每一个方案都意味着牺牲,都意味着必须冷酷地权衡生命的重量,然后将某些人抛入必然毁灭的深渊。
数据的洪流冰冷地呼啸着,试图再次将他拖入那种非人的平静,那种为了“更大利益”而毫不犹豫执行“最优解”的状态。他的大脑几乎已经自主筛选出了一个方案:方案七。集中所有力量,在信徒触碰核心前的瞬间,强行改变核心的能量输出路径,将其导向地下深层。计算结果显示,此举有百分之七十四点二的概率避免波及城市,将破坏范围控制在发电站区域内。但能量核心被强行改道的瞬间,会产生极其剧烈的能量冲击波。距离核心最近的沈昭将首当其冲,生还概率直接归零。而那名信徒,也必然在冲击中灰飞烟灭。但这确保了人质的相对安全(假设结构不全面坍塌),也避免了最灾难性的城市级破坏。
逻辑清晰,结果明确。牺牲两人,保全更多人,并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冰冷的数字正在催促他,命令他,即将接管他的身体,让他再次成为那个高效、无情、精准的执行终端。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那冰冷的逻辑洪流彻底吞没,即将再一次做出那个“正确”却无比残酷的选择的瞬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了沈昭。
沈昭仍在挣扎,那腐蚀性能量已侵蚀到他的防护服内层,带来巨大的痛苦,但他望向许铭忆的眼神,却复杂得令人心碎。那里面没有上一次任务中罗恒那样的纯粹憎恨,也没有林娜那时的惊愕不解。那是一种交织着极度痛苦与一丝微弱信任的眼神,有一种明知可能被再次放弃却又忍不住哀求的绝望,更有一种几乎要冲破一切理性计算的、无声的呐喊:“许铭忆!别再那样选!不要再像上次那样!”
这眼神,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猛地捅进了许铭忆那片被绝对理性冰封的情感海洋深处,激起剧烈而痛苦的涟漪。
几乎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另一幅景象:一向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沈希芸,此刻竟做出了完全不符合她风格的行动。她没有寻求自保,也没有计算最优路径,而是周身阴影能量剧烈沸腾,不顾一切地试图强行进行超短距阴影穿梭,目标直指那个正在疯狂扑向能量核心的信徒!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冰封湖面,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仿佛哪怕只能拖延零点一秒,哪怕代价是自身被那狂暴的腐蚀性能和即将到来的爆炸彻底吞噬,她也要阻止这场毁灭。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完全不理性的疯狂!
“信任…”
“哀求…”
“别再那样选…”
“同归于尽…”
“疯狂…”
这些词语,这些意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点。它们变成了灼热的铁水,猛烈地冲击着他精密计算构筑的理性堤坝。
“最优解…真的最优吗?”
“牺牲沈昭?像牺牲林娜一样?”
“再次成为一个冰冷的工具?”
“然后背负着又一条同伴的性命,度过下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一次次做出‘正确’但残忍的选择?”
内部的计算风暴骤然陷入了混乱。绝对理性的状态开始剧烈波动,如同受到干扰的全息影像。数据流和情感洪流疯狂冲撞,让他的大脑仿佛要炸裂开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意识深处撕扯:一方是冰冷、高效、追求最大效益的逻辑处理器;另一方是微弱却顽强复苏的、属于“人”的情感和道德直觉。
挣扎。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
他无法像上次那样“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个冷血的最优解了。沈昭的眼神,沈希芸疯狂的举动,像两根楔子,钉入了他的决策核心。
时间仍在无情流逝。能量核心的读秒声越来越急促,如同死神逼近的脚步。
计算还在本能般地进行,但不再是为了寻找那个牺牲某人的“最优解”,而是在疯狂地、近乎偏执地搜寻那亿万分之一可能性的、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奇迹!
他的瞳孔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重组、尝试各种匪夷所思的组合。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剧烈跳动,巨大的计算负荷几乎要烧毁他的神经。
必须在下一秒做出决定。
必须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必须……找到另一条路!
支持作者一下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