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培训课的空气里浮动着公式的味道。黎溪源对着一道电磁学难题皱起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这里要用左手定则,”关咨宴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膀几乎挨着她的,“你看,磁场方向垂直纸面向里,电流方向向右,受力应该是向上。”他用铅笔在她画的磁感线旁画了只张开的左手,“就像这样,四指是电流,掌心朝磁场反方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黎溪源的耳尖瞬间热了。她低下头,假装研究那只手的画法:“总记混左手和右手。”
“我有个诀窍,”关咨宴的铅笔在纸上敲了敲,“左手力,右手电,记住‘力’的最后一笔是向左勾,‘电’的最后一笔是向右撇,对应方向就不容易错了。”
顾依人抱着习题册凑过来:“哟,又在‘单独辅导’呢?穆谷元,你看他俩像不像老师说的‘稳定结构’,缺一个都不行。”
穆谷元正咬着笔杆算题,闻言抬头笑:“我看像正负电荷,离得越近吸引力越强。”
关咨宴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穆谷元的嘴,两人闹作一团。黎溪源看着他们笑,手里转着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这样鲜活的热闹,和家里的安静截然不同。
放学铃响时,父亲的司机已经等在校门口。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黎溪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想起早上出门时,父亲坐在餐厅里看财经报纸,西装袖口的金表在晨光里闪了下。
“溪源,下周有个晚宴,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父亲翻着报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王伯伯的儿子要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黎溪源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我那天有竞赛培训。”
父亲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惯有的审视:“培训可以请假,王伯伯是做新能源的,跟我们公司有合作,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爸不想你受委屈。”
她知道父亲说的“风言风语”是什么。母亲和那个姓林的地产商结婚时,财经版的头条标题刺得人眼睛疼——“院长嫁入豪门,前夫企业遇冷”。那些明里暗里的议论,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转学前后的日子里。
“知道了。”黎溪源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像被谁泼了桶金漆。
回到家时,别墅里静悄悄的。保姆迎上来接过书包:“先生在书房开会,晚餐留了您爱吃的松鼠鳜鱼。”
餐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长长的餐桌上只摆着一副碗筷。黎溪源坐下吃饭,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母亲”两个字。
她犹豫了下,走到阳台接起。“溪源,下周末回家吃饭吧?”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刻意的温和,“你林叔叔说好久没见你了,浩瑞也念叨你呢。”
黎溪源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深秋的风刮得脸生疼:“下周末有事。”
“又是学习?”母亲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耐,“你林叔叔给你找了个留学顾问,哈佛的物理学教授,正好让浩瑞陪你去见见——”
“我说了没空。”黎溪源打断她,想起那个叫国浩瑞的继兄,上次见面时用轻佻的眼神打量她的裙子,说“妹妹穿这条像没长大的小孩”,胃里就一阵翻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林叔叔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溪源啊,听你妈妈说你物理很好?正好浩瑞准备出国读商科,你帮他看看申请材料?一家人别总这么生分。”
“我要学习了。”黎溪源挂了电话,手指在冰冷的栏杆上按出几个白印。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火,父亲的公司就在其中一栋,比林叔叔的地产集团矮了整整十层。
第二天去学校,黎溪源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关咨宴递来一袋热豆浆时,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没睡好?”
“嗯,做了道物理题到半夜。”她没说实话,撕开豆浆袋的手有点抖。
“哪道题?”关咨宴立刻拿出本子,“我昨晚也熬夜做竞赛题,说不定能帮你看看。”
黎溪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翻开习题册,指着那道电磁学难题:“这里,总觉得受力分析少了点什么。”
“你看,”关咨宴的笔尖点在她画的坐标系上,“这里忽略了洛伦兹力的分力,其实应该建立三维坐标系,把速度分解成平行和垂直于磁场的方向——”他突然停住,“是不是我说得太乱了?”
“没有,很清楚。”黎溪源笑了笑,心里的闷堵散了些。
曾雅淇从旁边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昨晚的月亮很圆”。黎溪源愣了下,想起昨晚挂在夜空的满月,确实亮得晃眼。她回头看曾雅淇,女生已经低下头刷题,耳根却悄悄红了。
午休时,黎溪源在天台给黛桐青打电话。“你真该看看我们生物实验室的小白鼠,”黛桐青的声音带着笑意,“刚生的崽比指甲盖还小,居然会自己找奶吃。”
“等放假回去看它们。”黎溪源望着远处的教学楼,“你们班最近在学什么?”
“还能是什么,备战月考呗。”黛桐青顿了顿,“溪源,我听我妈说,你妈……再婚了?”
黎溪源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嗯。”
“那你还好吗?”黛桐青的声音软下来,“你以前总说,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你家的事。”
“挺好的,”黎溪源吸了口气,“转学后没人知道这些,班里同学都很好。”她想起关咨宴画的左手,顾依人咋咋呼呼的笑,曾雅淇递来的纸条,“比以前还自在些。”
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关咨宴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两本物理竞赛辅导书。“刚才听你说要备战月考,”他把其中一本递给她,“这个是去年的真题解析,后面有详细的解题步骤,可能对你有用。”
书的扉页上有他的名字,旁边画着个简笔画的小人,正举着奖杯笑。黎溪源接过书,指尖触到他写的名字,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烫金封面的商业杂志,上面的名字个个都带着锋芒,不像关咨宴的字迹,温和得像春天的风。
“谢谢。”
“不客气,”他挠挠头,“对了,周末的竞赛培训结束后,顾依人说要去吃火锅,你也一起吧?就在学校附近,据说特别好吃。”
黎溪源想起父亲说的晚宴,心里涌起一阵抗拒。她望着关咨宴期待的眼神,突然不想去应付那些虚伪的寒暄了。“好啊,”她说,“我请你们。”
关咨宴笑起来,眼角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他转身往楼下走,黎溪源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母亲刚发来消息,说已经把晚宴的礼服放在她房间了。她没回,只是把那本竞赛辅导书抱得更紧了些。
晚上回到家,父亲果然在客厅等着。沙发上放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是条藕粉色的礼服裙,领口镶着细碎的钻。“试试?”父亲的语气带着期待,“王伯伯的儿子在美国学物理,跟你应该有共同话题。”
黎溪源没动:“爸,周末我有竞赛培训,可能去不了。”
父亲的脸色沉了沉:“我已经跟王伯伯说好了。溪源,你要懂事,爸爸现在不容易,你多帮衬点家里——”
“我不想去。”她打断父亲,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想好好读书,不想去认识什么人,也不想听别人议论我们家。”
父亲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不去就不去吧。”他起身往书房走,背影在水晶灯下显得有些佝偻,“别委屈自己。”
黎溪源抱着礼服盒回房间,放在衣柜最深处。书桌上摊着关咨宴给的竞赛辅导书,她翻开第一页,发现他在那个举奖杯的小人旁边,又添了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本书,头顶飘着行小字:“一起加油。”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页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黎溪源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简单的火锅,里面煮着各种食材,四个小人围坐在一起,笑得东倒西歪。
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变量,就像解物理题时总会遇到突发的误差。但此刻,她只想抓住眼前的确定性——比如解出一道难题的快乐,比如和朋友一起吃火锅的期待,比如某个男生眼里的光,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第二天去学校,黎溪源把画着火锅的那页折了个角。关咨宴看到时,偷偷在旁边画了瓶可乐,气泡里写着“周末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那些简单的笔画晒得暖暖的,像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温暖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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