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物理竞赛培训课结束时,窗外飘起了细雨。黎溪源抱着笔记本往楼下走,身后传来关咨宴的声音:“等等我!”
他小跑着追上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雨好像不会停,”他把伞往她那边递了递,“顾依人说那家火锅店要提前去占座,晚了就得排队。”
黎溪源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想起早上出门时,父亲让司机在车里备了把伞,银灰色的伞柄上刻着精致的花纹。她摇了摇头:“我带了伞。”
关咨宴“哦”了一声,收回手的动作有点仓促,像是怕打扰了什么。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教学楼的轮廓晕成了水墨画。
“穆谷元说要带他珍藏的辣椒酱,”关咨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据说辣得能喷火,上次他给我们吃,顾依人喝了三瓶冰水。”
黎溪源笑了笑:“我不太能吃辣。”
“那我跟老板说做鸳鸯锅,”关咨宴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清汤那边多加点玉米和萝卜,我妈说这样煮出来的汤特别鲜。”
校门口,顾依人和穆谷元已经在等了。穆谷元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看见他们就挥挥手:“这里!我跟老板打过电话了,留了靠窗的位置。”
顾依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黎溪源,你看关咨宴今天是不是不一样?”她朝关咨宴的方向努努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换了件新衬衫,我猜是特意打扮过的。”
黎溪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关咨宴正在跟穆谷元说着什么,侧脸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确实比平时整洁了些。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刚要说话,却看见曾雅淇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曾雅淇,一起去啊!”黎溪源朝她喊。
曾雅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关咨宴也转过头:“来吧,人多热闹。”
女生低下头,指尖绞着书包带,声音细若蚊蚋:“会不会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呀,”顾依人一把拉过她的胳膊,“上次实验课你帮我们调的显微镜,还没谢你呢,就当是谢礼了。”
火锅店在一条老巷子里,红灯笼在雨里轻轻摇晃。推开门,热气混着牛油的香味扑面而来,震耳的喧闹声瞬间把雨声隔绝在外。
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像挂着道水晶帘子。穆谷元献宝似的掏出辣椒酱:“看,我妈秘制的,放一点就够味。”
“少放点儿,”关咨宴抢过瓶子,“黎溪源不太能吃辣。”他转向服务员,“清汤锅多加点玉米,谢谢。”
黎溪源握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暖烘烘的。曾雅淇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菜单,手指在“蔬菜拼盘”上停了停。黎溪源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透着淡淡的粉色。
“你想吃什么?”黎溪源问她。
曾雅淇抬起头,眼神有点慌:“都……都行。”
“那就点个蔬菜拼盘吧,”顾依人抢过菜单,“再加点虾滑和肥牛,老关爱吃这个。”她冲关咨宴挤眼睛,“对吧?”
关咨宴的耳朵红了,没反驳,只是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再来一份红糖糍粑。”他看向黎溪源,“你上次说喜欢吃甜的。”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上次在天台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锅底很快端了上来,红油翻滚着冒泡,清汤锅里的玉米散发着甜香。穆谷元夹起一片肥牛在红油里涮了涮,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物理竞赛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老关你猜你多少分?”
“多少?”关咨宴正往黎溪源碗里夹玉米。
“92!比上次进步了十分,”穆谷元拍着他的肩膀,“多亏了黎溪源给你讲题吧?我看你俩天天凑在一起讨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研究什么重大发现呢。”
“就你话多。”关咨宴把一块虾滑放进穆谷元碗里,堵住他的嘴。
黎溪源低头喝着汤,听见曾雅淇轻轻说了句:“黎溪源考了98,全校第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喧闹里。
“哇,学霸!”穆谷元夸张地喊,“求带飞啊!”
顾依人笑着打他:“别吓着人家,黎溪源低调。”她转向黎溪源,“说真的,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文理都这么好,我妈要是知道我跟你同班,肯定天天让我向你学习。”
黎溪源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两个字让她的脸色沉了沉。她起身走到店外,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溪源,你在哪儿?”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急促,“浩瑞说在你学校附近看见你了,怎么不回家吃饭?”
“跟同学在一起。”黎溪源的声音有点冷。
“什么同学这么重要?”母亲的语气拔高了些,“林叔叔今晚有个重要的客户,让你过来打个招呼,对你以后有好处——”
“我不去。”黎溪源打断她,“我在外面吃。”
“黎溪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要不是怕别人说我们娘俩生分,我才懒得——”
电话那头传来国浩瑞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妈,别跟妹妹生气了,她可能在跟男朋友约会呢,我刚才好像看见个男生跟她在一起。”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伞柄硌得手心生疼:“我挂了。”
“你——”母亲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黎溪源站在雨里,看着玻璃窗里热闹的身影,突然觉得那片温暖离自己很远。
“怎么了?”关咨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外面冷,进去吧。”
黎溪源摇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没什么。”
关咨宴没追问,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红糖糍粑快好了,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回到座位时,糍粑刚端上来,金黄的糯米裹着糖浆,冒着热气。关咨宴夹起一块放进她碗里:“小心烫。”
黎溪源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涩意却没减多少。曾雅淇突然递来一张纸巾,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别理他们”。
黎溪源接过纸巾,对她笑了笑。顾依人看出她心情不好,打岔道:“你们知道吗?老关小时候居然偷喝他爷爷的白酒,结果醉得在院子里学狗叫,被他爸追着打。”
“顾依人你能不能别揭我短!”关咨宴的脸红了,“那时候才六岁。”
“哈哈哈哈,”穆谷元笑得拍桌子,“我也有黑历史,小时候把我妈新买的口红当蜡笔用,画得满墙都是。”
黎溪源看着他们笑闹,心里的闷堵渐渐散了些。关咨宴偷偷往她碗里夹了块虾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他的眼神很亮,像落满了星星。黎溪源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旁人的议论,都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火锅出来,雨已经停了。巷子里的红灯笼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映出暖黄的光。“我送你回家吧。”关咨宴撑开伞。
“不用了,我家司机在路口等我。”黎溪源摇摇头。
“那我送你到路口。”关咨宴没再坚持,只是并肩往巷外走。穆谷元和顾依人在后面打闹,曾雅淇跟在最后,安静得像个影子。
到了路口,黑色轿车果然停在那里。关咨宴停下脚步:“周末的竞赛培训,记得带笔记本,上次画的受力分析图还有用。”
“嗯。”
“还有,”他挠挠头,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刚才……别往心里去。”
黎溪源点点头,拉开车门的瞬间,听见他说:“明天见。”
车子驶离时,黎溪源从后视镜里看见关咨宴还站在原地,伞柄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巾,上面“别理他们”四个字,被手心的温度焐得暖暖的。
回到家时,父亲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文件。看见她进来,抬头皱了皱眉:“怎么淋成这样?”
“下雨了。”黎溪源换了鞋,往楼上走。
“溪源,”父亲叫住她,“你妈刚才打电话来了。”
黎溪源的脚步顿住了。
“她说浩瑞在学校附近看见你了,”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以后少跟那种人来往,免得被说闲话。”
“他是我继兄。”黎溪源的声音有点发颤。
“我知道,”父亲合上文件,“但你要明白,现在外面看我们家笑话的人很多,爸不想你被卷进去。”他叹了口气,“下周的竞赛加油,别想这些烦心事。”
黎溪源没说话,转身上楼。房间里的书桌上,放着关咨宴给的竞赛辅导书,折角的那页上,四个小人围着火锅笑的样子,在台灯下显得格外生动。
她拿出手机,给张镜竹发了条消息:“想你了。”
很快收到回复,是张镜竹发来的自拍,背景是伦敦的夜景,她举着杯红酒,笑得张扬:“等我回去带你飞!法国的设计展超棒,我已经帮你看好了好几条裙子,保证让关咨宴看直眼!”
黎溪源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洒满房间,落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把那些公式照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的竞赛培训课上,黎溪源的状态好了很多。关咨宴把整理好的错题集递给她:“这里有几道题跟去年的真题很像,你看看。”
错题集的字迹很工整,每道题旁边都写着解题思路,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着“黎溪源说这里可以用另一种方法”。黎溪源翻着本子,心里暖暖的。
“这道题,”她指着一道电磁学题,“其实可以用对称性来解,不用算那么多步骤。”
关咨宴凑过来,肩膀挨着她的,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怎么用?”
黎溪源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对称的磁场分布图:“你看,这里的磁场分布是对称的,所以洛伦兹力的水平分量会抵消,只需要考虑竖直方向——”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把那些公式和线条都染成了金色。顾依人用胳膊肘碰了碰穆谷元,朝他们的方向努努嘴,眼里满是笑意。
曾雅淇坐在旁边,手里转着笔,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又黄了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在说什么秘密。她的草稿纸上,不知什么时候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站在阳光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午休时,黎溪源收到黛桐青的消息,是几张小白鼠的照片,毛茸茸的一团挤在木屑里。“它们长大了不少,”黛桐青说,“等你来给它们取名字呢。”
黎溪源笑着回复:“叫‘动量’和‘能量’怎么样?跟物理有关。”
“你呀,”黛桐青发来个无奈的表情,“到了新学校还是满脑子物理。对了,下周末我们学校有个生物展,你来看看吧,我给你留票。”
“好啊。”
放下手机,黎溪源看见关咨宴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本《时间简史》。“这个版本有插图,”他把其中一本递给她,“比上次那个好懂点。”
黎溪源接过书,发现扉页上有他的签名,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谢谢。”
“不客气,”关咨宴挠挠头,“对了,下个月的物理竞赛,你有把握拿奖吗?”
“尽力吧。”
“我相信你肯定能行,”他的眼睛很亮,“你那么厉害。”
黎溪源看着他真诚的样子,突然想起国浩瑞轻佻的语气,心里的对比很鲜明。她笑了笑:“你也加油。”
下午的自习课,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得玻璃沙沙响。黎溪源看着雨点在玻璃上画出的痕迹,像一道道不规则的函数图像。
关咨宴从后面递来一张纸条:“雨停了,一起去图书馆吧?”
黎溪源回头看他,男生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雨亮。她点了点头,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雨停的时候,夕阳正好从云里钻出来,给教学楼镀上了层金边。黎溪源和关咨宴并肩往图书馆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顾依人和穆谷元跟在后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物理题。曾雅淇走在最后,安静地看着前面的身影,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黎溪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关咨宴认真做题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好。没有家庭的纷扰,没有旁人的议论,只有公式、书本和身边的少年。
她拿出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一行字:“热汤暖了胃,冷雨湿了衫,而你眼里的光,刚好照亮了这个秋天。”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字迹上,把那些笔画晒得暖暖的,像一个温柔的秘密,藏在公式与诗句之间,等待着被发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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