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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蛰·糖衣狱

永徽九年,惊蛰。

长安城的空气腻得发慌。御花园里的百花香气被一种更霸道、更甜糜的饴糖味压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整个帝都浸入了熬得浓稠的糖浆里。

谢溶月咬着一块坚硬的麦芽糖,齿间是几乎要崩裂的甜。她穿着金线绣蝶的宫装,裙摆拂过石阶,扫落一地晶莹的糖霜——这已是连续第三日,长安无故降下糖霜了。宫人们窃窃私语,说是祥瑞,唯有谢溶月腕间那一点守宫砂,在甜腻的风中隐隐发烫,提醒着她某种蛰伏的不安。

朱红亭下,萧断云正烹着茶。石案上,整齐码放着七十二封捷报,每一封都以蜂蜡仔细封缄,蜡印是他独有的虎符纹样,在阳光下像一颗颗排列整齐的喜糖。

“北邙山猎的雪狐,毛色极好,给你做条围领。”他抬眸笑道,将一盏琉璃茶推至她面前。茶汤澄澈,里面却沉浮着数颗蜜渍梅子,猩红得刺眼。他笑容依旧,剑眉星目,是无数个午夜梦回她描摹过的轮廓。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是一片她看不真切的模糊。

谢溶月接过茶盏,指尖相触的瞬间,腕间守宫砂猛地一灼。那朱红之下,《兰亭序》的墨迹似被惊扰,不安地游动起来。她垂眸,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心绪。这甜蜜,这重逢,完美得像一场过于逼真的戏。而那七十二封捷报…永徽七年他分明已…

“溶月?”萧断云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去鬓角沾上的一点糖霜,指腹温热,却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糖粒摩擦的沙感。

“无事。”她压下心头异样,绽开一个同样完美的笑。这甜蜜是鸩酒,她也得饮下。

大婚的旨意来得突兀又顺理成章。宫娥们捧来的喜服华丽至极,茜素红的绸缎上,金线绣满并蒂莲,领口缀着的珍珠颗颗圆润,据说是他自阴山带回的战利品。谢溶月指尖抚过那些珍珠,触手冰凉坚硬,她鬼使神差地取下一颗,放入齿间轻轻一磕。

“咔嚓”一声微响。

珍珠外壳是甜的糖衣,内里却迸出极酸极涩的沙棘果肉,酸得她眼眶瞬间泛红。就在这酸意弥漫的刹那,她指尖触到袖口内里一道极隐蔽的针脚。挑开丝线,里面藏着一方薄如蝉翼的素笺。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她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字迹,墨色深浓,仿佛用尽力气写下:

“溶月,莫饮合欢酒。”

是萧断云的字。却与亭中煮茶、写下七十二封甜蜜捷报的笔迹,有着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差异。更苍劲,更…绝望。

大婚之日,长安成了糖筑的幻境。萧断云的白马鞍上系着鲜红的糖葫芦,喜轿四周缀满拉丝的龙须酥,连喧天的锣鼓唢呐声,都仿佛裹着一层甜腻的糖衣。百姓们的欢呼笑闹声隔着轿帘传来,扭曲变形,如同隔水听音。

朱雀门前,他下马,身着大红吉服,朝轿中的她伸出手。阳光落在他身上,俊美无俦,宛如神祇。谢溶月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掌心。

触手冰凉,且…黏腻。

她低头,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琥珀色的、半透明的黏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那液体一接触地面,便迅速凝固、展开,化作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糖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入喧闹的人群。

一股极其细微的、腐烂杏仁般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

合卺礼在帝后主持下进行。金杯中的合欢酒色泽瑰丽,香气扑鼻。谢溶月看着对面萧断云深情的眼眸,又想起袖中那封警告的信笺。腕间守宫砂灼热如烙铁。

酒液入喉的刹那,是极致的甜,随即是爆炸般的酸苦,最后化为一道灼热的火线,直坠丹田!

“啊——!”她仿佛听见自己体内传来一声细微的碎裂声。腕间那点守宫砂骤然裂开,不是消失,而是像一只真正睁开的眼睛,内里不是血肉,是翻涌的、浓稠的墨色!

眼前的洞房开始扭曲、褪色。红烛光芒变得幽绿,身侧萧断云脸上温柔的笑意凝固、剥落,露出其下冰冷融化的玄甲!他抬手,五指已化为流淌的糖浆,径直插入自己胸腔,掏出一颗仍在砰砰跳动、晶莹剔透的水晶糖心!

“吃下它,”他的声音变得空洞,带着无数回响,“回到最初。”

巨大的惊恐与抗拒攫住了她。但在那糖心逼近唇边时,一股更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包裹了她…

永徽七年,惊蛰。

窗台陶瓮里,那截柳枝刚刚抽出一点嫩绿的新芽。小黄门气喘吁吁地奔来,脸上是纯粹的喜悦:“典药娘子!捷报!萧将军的捷报!”

谢溶月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指尖还残留着糖心的冰冷触感。她接过那封信笺,封口的蜂蜡带着槐花的甜香。展开信纸,萧断云的字迹歪斜潦草,仿佛醉中书写:

“溶月,北邙山的雪真甜。”

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瞬间冰封了她的四肢百骸。永徽七年的惊蛰…这不是开始!这是又一次…

她疯了一样冲出宫门,冲向那片埋葬了她所有幻想与痛苦的北邙山。积雪未融,山风凛冽。她徒手挖掘着记忆中的位置,指甲崩裂,鲜血染红白雪。

终于,指尖触到了坚硬的、冰冷的木质。

不是棺椁,是去年大婚时,她乘坐的那顶喜轿!轿帘掀开,里面没有尸骸,没有遗物,只有堆得满满当当的、糖渍的捷报!每一封都散发着浓烈的甜香与…腐朽之气。

她颤抖着拿起一封,蜜蜡融化沾手,信纸上的字迹在糖渍下模糊不清。她发狂般地翻找,终于在轿厢最深处,摸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金属。

是萧断云的玄甲护心镜。镜面被冰封,冰层之下,他那张俊朗的脸若隐若现,仿佛只是沉睡。

“断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用体温融化寒冰。

指尖触及冰面的刹那——

“轰隆隆!!!”

山巅之上,积雪裹挟着猩红的、粘稠的液体,化作滔天巨浪,奔涌而下!那不是雪崩,是血蜜!散发着浓郁血腥与甜香的、毁灭一切的洪流!

血蜜吞噬她的瞬间,时空再次扭曲。

永徽九年,洞房。

红烛高烧,合卺杯还摆在案上。身侧的萧断云正含笑看着她,下颌线清晰利落。但在那流畅的线条尽头,靠近耳垂的地方,一颗细小的、棕色的痣,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永徽元年,他出征前夜,她曾亲吻过这颗痣。

这不是永徽九年那个下颌光洁的萧断云!

她猛地抓起合卺杯,看向杯底。那里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永徽十三年制”。

冰冷的绝望如潮水般灭顶。她明白了。她不在一个固定的过去或未来,她被困在了无数个“惊蛰”编织成的时空夹缝中,每一次“甜蜜”的轮回,都是通往更深处绝望的陷阱。

“找到真正的信。”第七次循环中,萧断云为她描眉时,指尖的糖浆在她眉间凝成一粒朱砂痣。那痣脱落,坠地,竟化作那支她熟悉的、簪头衔尾的双鱼银簪。

仿佛受到指引,她抓起银簪,狠狠刺向腕间那点已然裂开的守宫砂!

没有鲜血涌出。涌出的,是浓稠的、散发着陈年墨香与血腥气的——松烟墨汁!

墨汁滴落,在地上蜿蜒流淌,竟开始勾勒出景象:是北邙山脚,是她剜出腿骨插入坟茔…是更早的永徽七年惊蛰,尚药局中,那截柳枝如何在水中显现字迹…那些被循环吞没的、真实的记忆,开始冲破糖衣的包裹,显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

第十三次循环。她已能麻木地用糖浆修补萧断云身上不断溃烂的伤口。在他又一次熟睡(或者说,凝固)时,她在他战甲内衬里,摸到了一卷冰冷的东西。

那是一份阵亡名录。材质特异,触手冰凉。

展开。永徽十三年,阴山之战,阵亡者名录。

她的目光凝固在榜首。

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谢溶月。

“啪啦——!”

桌上的合欢酒坛无故炸裂,琥珀色的酒液四溅。每一滴飞溅的酒液,都像一面微小的镜子,映照出无数的她——穿着各式各样的寿衣,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无声地起舞,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凝固的甜蜜微笑。

永徽二十年,惊蛰。长安城再无一丝甜味,连空气都带着灰烬的苦涩。

她坐在一座由糖霜堆积而成的墓室里。是的,墓室。四壁、穹顶皆由冰冷坚硬的糖霜砌成,壁上刻满了无数个“喜”字。萧断云躺在中央的冰棺里,胸腔敞开,那颗饴糖捏成的心脏,每一次微弱跳动,都会融化少许,甜腻的汁液浸透他身下的锦缎。

她正用掺了金线的糖浆,缝合他身上第一千道伤口。针脚细密,仿佛在完成一件举世无双的绣品。

“该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个在尚药局侍奉了三朝的老宫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墓室门口,手中捧着一卷陈旧发黄的纸。

那不是宫中的用纸,那是…谢家药坊特制的冰裂纹笺纸。

谢溶月机械地接过。展开。

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带着永徽七年时特有的、未曾经历彻底绝望的笔锋。那是一份合婚庚帖,男方萧断云,女方谢溶月。落款日期:永徽七年,惊蛰。

——正是她收到“捷报”、柳枝显影、决意奔赴北邙山的那一日!

原来,从那一刻起,结局早已写好。

她看着那纸庚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糖霜墓室里回荡,凄厉又空洞。她抬手,将案上最后一块萧断云的糖心,送入口中。

咀嚼。吞咽。极致的甜,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苦。

“轰——!”

整座皇陵开始崩塌。糖霜墙壁碎裂,露出后面无尽的、扭曲旋转的时空裂隙。无数个萧断云在裂隙中浮现,向着她伸出手。青年将军、新婚夫君、垂死之人…每个掌心都刻着不同年份的惊蛰,每个眼神都充斥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渴望。

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她,要将她撕成碎片,分给每一个时空的幻影。

在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她于万千破碎的光影中,看到了最初的那个少年。永徽元年,曲江畔,杨柳春风,他折柳为哨,笑容清澈明朗,向她伸出手。

那是一切尚未开始的模样。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所有甜蜜的、痛苦的、绝望的桎梏,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抓住了那只唯一真实、唯一温暖的手。

腕间彻底碎裂的守宫砂,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永徽元年洁白的雪地上,写下了两个最终的字:

“别回头。”

少年萧断云脸上的笑容未变,柳哨声清越悠长,穿透了所有叠加的时间。他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却又仿佛穿透了她,望向她身后那无尽循环的、甜蜜而残酷的地狱。

谢溶月紧紧抓着他的手,指节泛白。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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