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的马车抵达定国公府那日，天空飘着细雪。
孟廉不仅亲自前来，还带了一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和一个娇媚动人的江南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
厅堂内，宾主寒暄不过片刻，孟廉便命人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票，面额之大，数量之多，令见惯世面的定国公都不禁瞳孔微缩。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孟廉笑呵呵道，随即示意那女子上前，“这是婉娘，苏州人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琵琶弹得极妙。”
婉娘柔柔一拜，声音如莺啼：“婉娘见过国公爷。”
顾宏远的目光在银票与美人之间流转，先前对柳姨娘的那点不舍，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大笑一声：“侯爷太客气了！既然如此，柳氏便随侯爷去吧，能教导侯府千金，是她的福分。”
屏风后，奉命来添茶水的青娆听到这番话，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她慌忙稳住茶壶，低头退下，心中却为柳姨娘感到一阵悲凉。
多年的宠爱，在权势与美色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消息传到竹意轩时，柳姨娘正在佛前祈祷，盼着侄子春闱高中。闻讯，她手中的佛珠“啪”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正院，扑倒在定国公脚下，泪如雨下：“爷！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妾身愿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爷！”
顾宏远皱眉，尚未开口，一旁的孟廉便笑道：“柳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不过是请你去教导小女们音律，怎就成了赶你走？”
柳姨娘抬头，看见丈夫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又转向孟夫人和老夫人，磕头哀求：“夫人，老太太，求您们为妾身说句话！妾身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孟夫人“心善”，见不得这场面，以帕掩面道：“这是爷们的决定，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插嘴？”说罢便借口头痛，匆匆离去。
老夫人倒是留了下来，看着跪地哭泣的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她确实厌烦了江裁春那个“吃白食”的，但柳姨娘这些年来伏低做小，伺候得她颇为舒心。
“母亲……”顾宏远看向老夫人，语气犹豫。
老夫人叹了口气，最终道：“这样吧，如今裁春已在考场，若他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我便做主将你留下。”
柳姨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连连磕头：“谢老太□□典！谢老太□□典！”
她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侄子身上。只要裁春高中，一切就有转机。
接下来的日子，府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柳姨娘日夜焚香祷告，盼着侄子高中；孟菱冷眼旁观，心中平静；顾远洲则焦虑不安，既担心裁春，又忧心姑母。
青娆敏锐地察觉到山雨欲来的压抑。她小心伺候着，不敢有丝毫差错，尤其是面对世子时——这些日子他脾气越发暴躁，动辄斥责下人。
放榜那日，府中派了不少人前去看榜。青娆也被派去，因她识字，又细心。
皇榜前人头攒动，青娆挤在人群中，仔细寻找世子和裁春少爷的名字。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心渐渐沉入谷底——没有，一个都没有。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刚进院门，就撞见迎面而来的顾远洲。
“如何？”世子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青娆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回世子...榜上...没有……”
顾远洲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是没有谁？你看清楚了？再看一遍！”
“都没有……奴婢看了三遍……”青娆吃痛，却不敢挣扎。
“废物！”顾远洲猛地将她推开，随即竟抬脚踹在她腰间，“定是你眼瞎看错了！”
这一脚力道极大，青娆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腰部一阵剧痛，顿时冷汗涔涔，爬不起来。
周围的下人都吓呆了，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顾远洲看也不看她，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显然是亲自去看榜。
青娆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世子虽然性子冷，却也温和清雅，从未对下人动过手。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过来扶她，却被赶来的海月制止：“别动她！怕是伤到骨头了！”
海月匆匆去找府医。
同时，竹意轩方向传来柳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嚎——显然她也得知了消息。
府医来看后，说青娆腰部淤伤严重，需卧床静养几日。她被抬回住处，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晚间，消息传来：世子亲自确认，他与裁春少爷确实双双落榜。柳姨娘已被永昌侯府的人带走，走时哭得昏天黑地，裁春少爷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
世子则在书房砸了一套珍贵的汝窑茶具，至今未出。
夜深人静，青娆趴在床上，疼痛让她难以入眠。窗外寒风呼啸，如同府中众人心中的哀鸣。
她想起白日里世子那狠厉的一脚，想起柳姨娘绝望的哭嚎，想起裁春少爷紧闭的房门，心中一片冰凉。
这高门大院，看似锦绣繁华，内里却如此不堪一击。多年的情分、宠爱、期望，转眼即成泡影。
而她这样的小丫鬟，更是如蝼蚁般，主子稍有不顺，便可随意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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