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文缛节，不必理会。”
沈确终于开口，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云歌在心下冷笑，作为世子，这璟王府的人自然不敢拿他怎么样，而自己作为一个前来冲喜的女子，想要在府中立足，就必须守规矩，才能为自己的父亲昭雪。
云歌低下了头，想去把地上的碎玉片给捡了，一副柔弱顺从的样子：“夫君，王妃亲自登门求娶，圣上亦默许此桩婚事以全孝道，我们二人还是不要拂了他们面子才好。”
沈确似乎被她喊的称呼恶心了一下，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若你不愿，我们可以和离。”
云歌无奈，她发现沈确根本没有被她之前说的话影响，而是自顾自地一心想着和离。她确实有和离的意愿，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沈确，让他不要再闹事才好。
这边云歌思忖这，那边沈确竟还在喋喋不休，语速很快，流露出不耐烦：“母妃或许向你许诺了什么，才让你心甘情愿嫁来。但我必须说清楚，我不认同这桩婚事。”
云歌仍是懦懦地：“是，夫君。”
沈确在听到云歌再唤夫君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狠狠地瞪了云歌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迅速靠近云歌，双手向前伸去，竟然是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
“别逼我出手。”
云歌被他压住命脉，但仍然温和一笑，仿佛沈确慢慢缩紧的手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的脉搏甚至都佁然不动，云歌眉眼弯弯，给人一种贤妻的错觉：“夫君若愿，未尝不可。”
沈确闻言，果然更气了，手下更加用力：“你……！”
云歌被沈确掐地有些喘不上气，她的面颊染上些许绯色，从而恨上了这个掐着他脖子的男人。
偏偏云歌身处下位，不能挣扎反抗，只能抱着恶心一下沈确的心思，说出些恶心话，却见沈确似乎已经是被她喊的麻木了，就像被卸了力一般，竟收回了手。
沈确跌坐在喜床边，对她摆了摆手：“罢了。”
云歌在心里呵呵，心道这个世子还真是有原则，但面上不显，只是顺从的疾步小跑到沈确身边，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一起坐着。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谁都知道下一步应该发生什么，但谁也不想做，于是两个人便坐在床边，连时间都被二人拉锯地很长，二人无声对峙着。
最后，云歌打破了这一份寂静，她起身把地上的碎玉片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有些玉片锋利，她的手被划破好几道口子，旧伤再加上新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必捡了，”沈确终于看不下去，他拂开云歌的手，语气有些暴躁：“那边不是有工具吗？”
云歌当然知道有工具，但她也知道，同情最能感动人心，若自己能用手上的几处伤换王府里的安生日子，那当真是一次划算至极的买卖。
云歌用工具把剩下的玉片清扫完毕后，突然看到门外有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导致根本看不真切。
云歌：“那边……”
沈确皱起眉头：“那边什么？”
云歌自知失言，低着头又不言语了。
沈确被云歌这副温吞的样子气到，有些如鲠在喉，他深吸一口气：“既然你这么喜欢守规矩，那便好好守着这空房罢。”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走向房门，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烛火都被他带得摇曳不定。
“世子！”云歌下意识唤了一声，她意识到世子大手一挥，居然是直接要走出去。
沈确在门前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明日母亲若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云歌深知世子不可违逆，只得放他走了出去。
她看着沈确离开的背影，挂在脸上半天的笑容终于被她抹了去，露出冷静的真面容来，再也不复之前柔弱温吞的样子。
她暗暗思忖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那王妃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货色，若是被她知道了自己与世子未行合卺之礼，而那沈确更是直接在洞房之夜逃了出去，她定会来找自己算账。
*
次日清晨，云歌还未清醒，门外就有人敲门，速度之快力道之重，迅速把云歌从朦胧的噩梦之中拖拽出来。
云歌迅速换好衣裳，出了寝殿外，一个丫鬟在外侯着，果然是王妃求见。
她昨晚上的预感果然没错，这下让王妃抓到了把柄，她更要小心才是。
云歌随丫鬟穿过回廊，来到王妃院中。
王夫人端坐堂上，坐姿端正，声音不怒自威：“昨夜世子未留宿？”
云歌垂首：“世子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妾身。”
“哦？”王夫人抬眼，“我怎听说他半夜去了演武场，练到天明。”
云歌心下一沉，面上依旧平静：“世子心系武艺，是王府之福。”
王夫人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好个牙尖嘴利的。你既嫁入王府，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连夫君都留不住，我要你何用？”
云歌跪下：“妾身知错。”
“既然知错，那就去祠堂跪着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两个婆子上前要将云歌带走。
突然，王妃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她冷着眼打量着云歌：“既然你连一个夫君都照料不好，那这府中之事也不好交予你打理，这样吧，”
王妃顿了顿，继续说：“你父亲在东边应该留下了一处破马场，现在无人关照萧条的很，昨天探子来报，说是有人闹事，你一个女儿家也干不了什么重活，经营马场这般事情最为合适，也不容易引人注意，你便过去查案吧。”
王妃不疾不徐地说着，丝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恶意。
云歌在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手指微微颤抖着。王妃这番话，看似是要让她去查案，实则就是借着查案的名头，想让她去打理马场。
她明知道自己家就是因为马球而被关押，还要用经营破马场来羞辱她！更可恨的是，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为了给父亲昭雪，不得不听她的指挥和布控。
云歌紧咬着牙关，忍耐着自己的怒气，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派祥和的模样。
“好。”
王妃挑了挑眉，似乎是很满意，语气也舒缓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便在祠堂跪到明日即可。明日下午，立刻去马场报道吧。”
云歌低下头，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是。”
于是两个婆子又凑了上来，想要把她拖走，云歌还是那一副乖顺的样子，却在拐角处离开王妃视线的时候对她们摆了摆手，那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拒绝手势。
两个婆子终未强架，而是改为监督，亲眼看着云歌进入祠堂挺直地跪着。
云歌跪着跪着，却闻到熟悉的药酒香，回头一看，果然是沈确路过。
刹那间两个人眼神对视，云歌仍是柔弱的样子，沈确对着云歌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二人目光在空气中对峙了半晌，沈确率先拂了拂衣袖，翩然离去。
云歌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终于得以知道自己曾经希望与世子合作的愿望是多么可笑。
毕竟人家一个动作就能让她直接下地狱呢。云歌冷笑。
*
马车颠簸着进入城郊，每一下震动都给云歌的膝盖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昨夜在祠堂里跪了一宿，今日白天却还要去马场里查案。
云歌面无表情地盯着马车外，看着外面场景越来越荒凉。
“小姐，马场到了。”车夫在外头低声禀报。
云歌撑着车框慢慢探出身子，膝盖的伤痛让她的动作极其缓慢，甚至有些僵硬。真正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传出来的剧痛让他差点没站稳，但她很快调整了呼吸，强撑着走出了马车。
眼前的景象比云歌想象的还要破败。
入秋时节，天气转冷很快，云歌记忆里面的青青草地早已经枯黄，只散落着几处污浊的水洼一阵微风吹过，吹的那木头栏杆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马粪和腐烂马饲料的酸臭气味，让人快要窒息。
云歌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前，竟发现这马场一个人都没有，她觉得这并不合理，或许今日回去之后，还得找王妃仔细问一问。
那么，今天下午只能先总体视察一下马场的情况了，也好向王妃交差，于是她在一处明显被破坏的栅栏前停下脚步。
蹲下身时，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险些跪倒在地。她强忍着疼痛，仔细检查断裂处的木茬。
痕迹很新，断口整齐，像是被人用利器刻意劈开。更令她在意的是泥地里留下的半个脚印，那纹路清晰规整，绝不是寻常农户会穿的草鞋。而自己父亲的这个马场，应是只有普通人家过来才对，那些达官显贵未必看得上父亲这个“廉价”的马场。
云歌思考着，却见一个硕大的马球突然以惊人的速度朝她直飞而来，那球飞来的力道之大，若是没有几十年的训练，断断不可能踢出来，而在这个破马场里，本不应该有马球技术如此精湛之人！
那球来得又快又狠，而且非常精准，直冲着云歌面门而来。
这球不是随便乱踢的，那分明是冲着云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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