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秋正怔忡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见周青禾正从白雾里钻出来，头发乱得像团草，鼻尖沾着点灰：“宋云礼？怎么在这儿发呆？”
温知秋摇摇头，周青禾弯腰看向他眼底的红，挠挠头道：“是不是着了幻象的道？我刚才瞧见我家那只老黄狗了，蹲在院里摇尾巴，差点就扑过去了——还好有上次的教训，如今我赠你一句：‘心不定则试不成’。”
“记住了。”温知秋冲他笑了笑。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来到了第二关，眼前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像是嵌在山壁里，一眼望不到头。石阶边缘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级都磨得发亮，显然被无数人踏过，又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这……就是第二关？”周青禾抬头望了望，脖子都快仰酸了，“爬上去就行？”
话音刚落，石阶尽头忽然飘来一阵风，卷着细小的沙砾打在两人脸上。温知秋伸手挡了挡，才发现石阶两旁的山壁在渗汗似的往下滴水，打湿的石阶更显湿滑，踩上去稍不留意就会滑落山间。
“应该吧。”温知秋率先抬脚，刚踏上第一级，就觉双腿忽然沉了许多，像灌了铅。他低头看时，石阶上竟浮现出淡淡的符文，正随着他的脚步微微发亮。
“神奇！”周青禾也跟着踏上石阶，猛地一个趔趄，“这破石头粘着我，不想让我走！”
两人咬紧牙往上挪，才走了不到二十级，额头上就沁出了汗。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山壁上的水滴也变成了细流，顺着石阶往下淌，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
周青禾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幸亏及时抓住了旁边的石棱，指节被磨得发红。
“不行了不行了，”他喘着粗气，手撑着膝盖直摇头，“这哪是爬石阶，分明是跟山较劲！我看八成是要考我们能不能认怂……”
温知秋没说话，只是抹了把脸上的汗，继续往上走。他的呼吸也乱了，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颤。
可他不能停——原身母亲的嘱托，他必须要做到。
周青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几乎垂直向上的石阶，忽然“呸”了一声：“谁认怂谁是孙子！”他攥紧拳头，也跟着往上挪，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像是在跟石阶赌气。
风里渐渐混了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两人的头发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石阶上，瞬间就被符文吸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的沉麻几乎让二人失去知觉，全凭一股劲撑着。
又走了十几级，脚下突然一空——他们终于踏上了平地。
周青禾瘫坐在地上，望着身后蜿蜒如蛇的石阶，久久说不出话。
温知秋扶着石壁喘着气，胸口的闷痛一阵阵涌上来，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滞涩感，四岁孩童的筋骨早已被这关的压力碾到了极限。
他眼角余光扫过身旁零星几个仍在坚持的试炼者，大多面色惨白，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见大家都这般狼狈，他反倒安心了。
周青禾刚喘匀气，便拽着温知秋朝前方亮起的白光急步走去。
光晕深处立着座半人高的白玉台，台心悬浮着一块晶石，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灵气。
“这石头肯定是测灵根用的。”周青禾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按在晶石上。
晶石骤然迸射出刺目的金光，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色，凝在石身中久久不散。
玄虚镜前，原本各自品茗闲谈的众仙尊齐齐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镜中那片刺目的金光。
“金系天灵根，这般精纯，不多见啊。”临溪仙尊抚掌轻叹，随即凑向旁边道：“席玉仙尊座下那亲传弟子的空位，莫非就是专等这位有缘人不成？”
席玉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席玉仙尊百年前便是凭着一身纯粹无垢的金灵根，被前任宗主一眼看中，越过无数内门弟子直接收为亲传。
后来前任宗主羽化，新任宗主接掌宗门，当年与他同列亲传的师兄弟，如今皆已成了各掌一峰的仙尊，座下弟子一茬又一茬，唯独席玉仙尊的承影峰，始终只有他一人。
轮到温知秋时，晶石的躁动已平息了些。他手掌落下，晶石先漫开一抹温润的水蓝，像浸了晨露的湖面，紧接着，一缕清透的木青悄然腾起，与水蓝交缠流转，如藤蔓绕着溪流，柔和又鲜活。
温知秋盯着晶石上流转的水蓝与木青，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测灵根，只觉得那两色光芒缠缠绕绕，好看得紧，忍不住抬手想再碰一碰。
旁边的周青禾却刚从震撼里炸出来，猛地攥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云礼呀！我是金系天灵根！”
“是最好的那种！”不等温知秋反应，他已经一把将人抱住。
“水木双灵根。”坐在中心位的仙尊指尖轻叩玉案，语气平淡了许多，“属性相生，倒也稳妥。”
旁侧一位仙尊捋着胡须附和：“虽比不得天灵根的锋芒，却胜在调和，往后修行也会少些阻滞。”
席玉目光骤然一凝，随即稳稳按住身侧正欲起身要人的临溪仙尊。
“席玉你……？”临溪仙尊转头，见对方眼睫垂着，视线仍落在玄虚镜上，镜中周青禾正拉着温知秋往大殿走。
“你这项链够小巧啊，一路都没注意到。”周青禾龇牙咧嘴地睨着温知秋，“刚抱你的时候差点被硌出个印子。”
温知秋下意识垂眼看向颈间，项链不知何时从里衣领口滑了出来，他抬手将链子往衣领里塞了塞，许是方才被周青禾又搂又跳，挣了出来。
殿内光线肃穆，二人跟着人流踏入，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仙师手持名册，正按灵根测试的顺序高声念名。他声音清朗，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抬手示意对方站到指定区域，念名的节奏不快，每念完一个，都要停顿片刻，给镜后的仙尊们留出斟酌的时间。
“许若庭，三灵根。”
仙师的声音落下，一名少年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玄虚镜后，几位仙尊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资质平平。
仙师见无人表态，便示意少年站到右侧的队列，往后多只能做普通弟子。
“周青禾，金系天灵根。”
这名字一出，殿内瞬间静了半分。
周青禾深吸一口气，应声出列，脊背挺得笔直。
玄虚镜后，席玉仙尊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周青禾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虽有紧张，却不见怯懦，尤其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金的星辰，与他初入宗门时一般无二。
“这孩子，倒是有股子劲。”临溪仙尊在旁轻笑，“席玉，再不出声，我可就抢了。”
席玉没接话，只是抬手对着镜沿轻轻一点。
殿内，仙师手中的玉牌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光，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仙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朗声道：“周青禾，入承影峰。”
周青禾猛地睁大了眼，惊喜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他用力朝温知秋的方向挥了挥手，后者也朝他弯了弯眼，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宋云礼，水木双灵根。”众人惊讶声渐渐平息，仙师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平稳道。
温知秋垂着眼上前，脸上没什么紧张神色，他的心思早已飘远，琢磨着待会儿该找什么样的人打听消息才好。
临溪刚要传讯，身侧忽然掠过一道白影再次按住了她，力道不重，却让她凝起的灵力瞬间散了。
殿内，仙师正翻到名册上“宋云礼”的名字，墨迹未干的字旁，淡金色字迹凭空浮现——“承影峰”。
临溪仙尊愣了愣，稍显不满道：“你收个金灵根练剑也就罢了，要个水木双灵根干什么？去侍弄灵草？席玉，你这是要把承影峰改成回春峰？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给徒弟寻个伴。”
席玉没接她的话茬，垂在宽袖中的手不受控地颤着，连袖口都跟着微微起伏。
临溪见此，到了嘴边的打趣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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