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手肘撞翻了桌上的汤碗,温知秋猛地坐起,周围是同门的说笑声和碗筷碰撞的脆响,可他耳里还嗡嗡响着梦里的风声。
又是这样。
从他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算起,整整十二年了,那些梦就像附骨的藤蔓,死死缠着他。
十二年间,温知秋不止一次向师兄师姐打听宋聿羽的名字,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青云宗从未有过这号人物。次数多了,他甚至对着宗门那块刻着“青云”二字的石碑发怔,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门派。
直到各门派齐聚比试,他逮着机会就向其他宗门的弟子探问,得到的仍是一张张茫然的脸。
没办法,他只得沉下心来,逼迫自己从头开始辨认这个世界的文字。随后,便一头扎进藏书阁,近乎偏执地翻检着所有关乎夺舍与离魂的典籍,试图从无数虚妄的传言和破碎的线索中,拼凑出一丝能让宋云礼归来的希望。
然而,日升月落,卷帙翻尽,他未曾获得半分有用的收获。
意识到自己短期内无法脱身后,他把全部心思都投注到了修炼上。
“找到你了。”周青禾的声音从几步外飘过来,不等温知秋应声,人已经拉开对面的凳子坐下。
其实以温知秋如今的修为,早就不需要吃饭了,可他嘴馋,总惦记着来点东西填肚子。
“什么事?”温知秋问道,手上收拾着刚撞翻的汤碗。
每天醒了更困,困了又睡,睡着再被惊醒。这循环像根无形的绳,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看你好像一直都在宗门待着,端阳节不如同我回去?”周青禾雀跃道。
温知秋顿了顿,他不太擅长拒绝人,可去陌生人家过节,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谢谢,不过……”温知秋抬眼时,眉峰微微蹙着,语气里带着点迟疑,“贸然去师兄家,怕是会打扰。”
“唉,不瞒你说……”周青禾语气垮了大半,“上次回去,我把家里那支紫竹笛给弄丢了。”他耷拉着肩膀,声音里带着点懊恼,“那笛子是我娘年轻时亲手做的,我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拿出来擦两遍。这次回去,他准得扒着这事儿训我半天。”
周青禾抬眼瞅着温知秋,眼神里闪过点狡黠:“不过你要是跟我一块儿去就不一样了。我爹那人,对外人向来客气。有你在旁边坐着,他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数落我吧?”
“其他人要么值守宗门走不开,要么早就收拾行囊回家了,你就帮帮师兄呗。”周青禾往前凑了凑,手肘支在桌上,言语间带着点赖皮的软意。
“什么时候走?”温知秋松了口。
“现在动身!”周青禾“嚯”地站起身,眼睛亮得惊人,“连夜赶山路,明早正好到镇里吃早茶。你什么都不用带,我早把行囊打点好了,保准周全。”
出了宗门,夜风带着山涧的凉意扑过来。周青禾手腕一翻,背后长剑“噌”地出鞘,在空中稳稳悬停。
“上来吧。”周青禾拍了拍剑身,带着点小得意:“师尊赠我的剑驭起来可比你这铁剑稳当。”
温知秋并未答话,只是默然将那柄铁剑顺势往腰间一别,旋即足尖轻点地面,稳稳落在横亘空中的剑身之上。
周青禾见他站定,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两人缓缓升起。夜风拂起他的衣袂,也吹得温知秋额前的碎发轻晃,脚下的山林渐渐缩成一片墨色,唯有远处零星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子。
温知秋望着下方掠过的夜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天刚蒙蒙亮,青溪镇的早市就热闹起来,温知秋跟着周青禾走进街角那家茶铺。
“快尝尝,这酱鸭翅,配着茶喝刚好。”周青禾用筷子夹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酱鸭翅,往温知秋碟子里一放。
温知秋刚拿起筷子,就听周青禾“呀”一声,手里的汤匙“当啷”掉回碗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茶铺外的石板路上,一只黄毛土狗正颠颠地跑着,嘴里叼着的东西紫莹莹的,晨光下泛着竹材特有的温润光泽。
土狗径直跑到不远处的巷口,对着一个蹲在地上玩石子的小男孩摇起了尾巴,小心翼翼地把紫竹笛放在他脚边,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是小宝!”周青禾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是王屠户家的小孙子!”
他几步冲出去,那叫小宝的孩子刚捡起笛子,见有人过来,吓得往狗身后缩了缩。周青禾忙放缓脚步,蹲下身时声音放得极柔:“小宝,这笛子……是你的吗?”
小宝眨巴着大眼睛,攥着笛子的手紧了紧:“是大黄捡的,在河边的草里。”
周青禾要过笛子,翻出块油纸包的桂花糖递给小宝:“我得谢谢你和大黄,这笛子对我很重要。”
温知秋没跟着往巷口追,把自己碟里的鸭翅啃净,又慢条斯理喝了半盏茶,对面的座位仍空着,他起身走向柜台,对正擦着茶碗的掌柜又要了一笼汤包。
掌柜应着忙活去了,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拎着刚出锅的汤包往回走。
没走两步,肩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竹屉里的汤包晃了晃,险些洒出来。温知秋稳住脚步,抬眼便见个白衣男子立在面前,身形挺拔,腰间佩着柄没有剑鞘的短刃。
“对不住。”温知秋收回目光,低声道。
那男子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略一点头,便径直往外走去。步伐又快又稳,衣摆扫过地面时悄无声息,转眼就汇入了早市的人流里。
温知秋缓步走回桌边,见周青禾正垂首专注地擦拭着那支紫竹笛,轻叹一声道:“笛穗还落在河边呢,一会儿我们得去寻回来。”
温知秋拉开椅子坐下,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紫竹笛上,心神却早已飘远——那人离去时的侧影,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在想什么呢?”周青禾见他走神,用笛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汤包再不吃要凉了。”
茶铺外的日头渐渐升高,付过钱后,两人往河边走着。
周青禾攥着紫竹笛,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笛尾空荡荡的孔眼,嘴里念叨着:“穗子是靛蓝的,带银线,帮我注意着些。”
温知秋跟在他身侧,不由自主地瞟向两旁的杂草,总觉得方才那白衣男子的身影,还在旁边晃着。
“你看那是不是?”周青禾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水边的芦苇丛。
温知秋回过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缕靛蓝色的丝线正挂在芦苇尖上,被风一吹,银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周青禾立刻跑过去,小心翼翼把穗子拿下来,拍掉上面的草屑,重新系回笛尾:“还好没丢。”
他们正准备往回走,那抹白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横在面前。
温知秋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周青禾往身后拉了半步,右手已握住腰间剑柄。白衣男子手中长剑骤然出鞘,直逼温知秋咽喉。温知秋横剑急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周青禾挥剑斜刺,剑风凌厉,直取白衣人后心——他法力虽比温知秋高出一截,剑尖却在距对方三寸处被一股无形气墙猛地弹开。
二人且战且退,从河滩一路被逼入林中。温知秋一剑斩向对方左肩,却被白衣人两指夹住剑尖,轻轻一拗——剑身应声而断。
周青禾掐诀引雷,却被对方反手一掌拍飞撞树,落叶纷飞中呕出一口鲜血,他强提灵力,猛地撑起身形,双手艰难结印,一道炽烈青光自他掌心迸发,直轰白衣人后心。
白衣人猝不及防,被这一击打得向前踉跄半步,他霍然转身,眼中戾气暴涨,反手凌空一挥——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劈入周青禾丹田气海。
周青禾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重重砸落在地,无法动弹。
温知秋疾扑上前,却被剑气扫中腰侧,血溅青衫。白衣人剑势不停,如猫戏鼠般将他逼得狼狈翻滚,剑锋过处,树干崩裂、碎石飞溅。
温知秋躲闪不及,男子一掌已带着疾风扇在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温知秋重重撞在斑驳的树干上。
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对方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探来,目标直指颈间。温知秋脑中警铃大作,余光瞥见男子腰侧别着的短刃,他拼尽最后力气,右手猛地探向那处,死死攥住短刃的握柄,借着身体下滑的力道狠狠一拔!
几乎同时,白衣男子已精准捏住那截银链,手腕骤然发力——“铮”的一声,项链被硬生生扯下!
温知秋眼中血丝暴起,攥着短刃的手,凭着一股狠劲往前一送!短刃尖端没入血肉的闷响格外刺耳,白衣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左眼涌出的鲜血瞬间糊住了半张脸。
“找死!”白衣男子怒喝一声,反手一掌重重击在温知秋胸前,温知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沿着树干滑落,肩头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他瘫软在地,衣衫被鲜血染透。
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一缕诡异的淡灰色烟雾钻入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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