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寒冰,瞬间冻结了丙字柒号宿舍的空气。昏黄的八角宫灯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将她素白的身影勾勒得如同审判庭上的塑像。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在胡砚清身上,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胡砚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那几缕挑染的银发都似乎失去了光泽。他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桃花眼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货真价实的惊骇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石小敢铜铃般的眼睛在凌寒和胡砚清之间来回扫视,瓮声瓮气地问:“啥?爪印?狐狸,你真去禁地了?俺们不是都说好那地方不能去吗?你忘了上回……”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桑晚用眼神制止了。
桑晚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看着胡砚清,秀气的眉头紧蹙,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砚清,禁地边缘的秽气非同小可,那哭声……更是大凶之兆。若你真牵扯其中,需得明言,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胡砚清被三道目光逼视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猛地一甩头,像是要甩掉那无形的压力,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哈!凌……凌寒同学,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啊!什么秽气爪印?我这么遵纪守法、热爱书院生活的好学生,怎么可能半夜跑去那种鬼地方?一定是你看错了!对!肯定是雨水太大,把什么野猫野狗的脚印冲花了,你感知岔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把身后那条又不安分冒头的火红大尾巴使劲往破洞牛仔裤里塞,动作慌乱,毫无说服力。
“看错?”凌寒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需要我带你下楼,用你的爪子去比对一下那被雨水冲刷得只剩轮廓、却还残留着精纯秽气和狐骚气的印记吗?或者……”她目光如电,扫向胡砚清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腕,“让我‘看’得更仔细一点,你身上那缕还未散尽的、与爪印秽气同源的气息?”
“你……你能看到?!”胡砚清这下彻底慌了,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护住手腕,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脸上的伪装彻底崩塌,只剩下被看穿的恐慌和一丝绝望。
“凌寒同学……”桑晚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或许砚清有不得已的苦衷?禁地凶险,他应该不会……”
“苦衷?”凌寒打断她,声音冷冽如冰,“任何‘苦衷’,都不是将整个书院置于未知危险之中的理由。那哭声蕴含的怨毒和冲击,你们刚才都感受到了。它的爆发,与你身上残留的秽气峰值时间高度吻合,胡砚清。你在禁地边缘做了什么?引动了它?还是……惊醒了它?”她步步紧逼,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胡砚清的心防上。
石小敢也站了起来,小山般的身躯带来一股压迫感,他挠着头,困惑又带着点愤怒:“狐狸,你真惹祸了?那鬼哭狼嚎的,俺听着都心慌!你要真干了啥,赶紧说啊!俺们……俺们也好帮你想想办法!”他虽然憨直,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宿舍内的空气紧绷到了极点。胡砚清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剧烈挣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他看看凌寒冰冷的审视,看看桑晚担忧的目光,又看看石小敢带着怒气的憨脸,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我……”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恐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
就在这时,“笃!笃!笃!”
三声清晰、平稳、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宿舍门外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打破了室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包括凌寒,都猛地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雕刻着莲纹的厚重木门。
“谁?”桑晚警惕地问道,指尖再次泛起微弱的绿芒。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那“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凌寒的通幽感知瞬间扫向门外。没有恶意,也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股……中正平和、如同古木般沉凝厚重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感。
胡砚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躲到石小敢身后,脸上惊魂未定,却明显松了口气。
桑晚深吸一口气,示意石小敢去开门。
石小敢大步上前,握住冰冷的铜制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靛蓝色长衫,身形清癯,面容儒雅,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平和,却又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线装书,气质如同旧时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与这诡异书院的环境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正是白天在回廊里,凌寒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气质儒雅的老师。
“夜深了,诸位同学为何还未安寝?”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陈年的酒,目光在宿舍内扫过,在凌寒身上略作停留,又看了看躲在石小敢身后、脸色发白的胡砚清,最后落在桑晚身上,“方才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桑晚连忙微微躬身行礼:“苏先生。惊扰您了。是后山……那哭声又起了,比以往更甚,大家一时有些……心悸。”
被称为“苏先生”的中年人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禁地异动,非比寻常。书院自有法度应对,尔等不必过度惊惶。子时已过,当谨守舍规,安守己室,勿要妄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事端。”他的话语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尤其是最后一句,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胡砚清。
胡砚清被他看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苏先生的目光再次转向凌寒,温声道:“凌寒同学,初来乍到,便遇此异状,受惊了。书院虽为异类庇护之所,然天地自有法则,阴阳亦有平衡。些许魍魉,不足为惧。安心歇息便是。”他话语中似有深意,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告诫。
凌寒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位苏先生的气息看似平和,实则内敛深沉,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深渊。他绝非普通的教书先生。而且,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就在胡砚清即将吐露秘密的关键时刻。
“是,苏先生,我们这就休息。”桑晚恭敬应道。
苏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宿舍内又巡视了一圈,尤其在凌寒打开的藤箱里那些符箓法器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难明。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一句:“书院清规,望诸位谨记。夜安。”便转身,长衫下摆在昏暗的灯光中划过一个平缓的弧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被石小敢重新关上。宿舍内再次陷入沉寂,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胡砚清像是虚脱般瘫坐在自己床上,大口喘着气,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
桑晚看着凌寒,欲言又止。
凌寒则盯着那扇关闭的门,漆黑的眼眸中寒光闪烁。苏先生的突然出现和那番看似安抚实则警告的话语,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疑云更加浓重。他在掩盖什么?是在保护胡砚清,还是在保护书院不想被揭开的秘密?他与那后山的异动、与弥漫的秽气,又有何关联?
“他……他走了?”胡砚清心有余悸地小声问。
“走了。”桑晚叹了口气,看向凌寒,“凌寒同学,苏先生是书院的教务长,也是……少数知道书院真相并维持秩序的人之一。他的话……在书院里分量很重。今晚之事……”
“今晚之事,并未结束。”凌寒冷冷打断她,目光如刀锋般转向胡砚清,“苏先生的出现,只是让你暂时逃过了回答。但问题依然存在。那爪印,那秽气,那哭声……还有你试图隐藏的东西。在它下次爆发,或者带来更严重后果之前,我需要答案。”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胡砚清脸色变幻,挣扎良久,终于在凌寒冰冷目光的逼视和桑晚、石小敢同样带着疑问的注视下,颓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言喻的痛苦:“我……我是去了禁地边缘……但我不是去捣乱的!我是……我是去找东西!”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竟泛起一丝水光,混杂着恐惧和焦急,“我妹妹!我妹妹胡灵儿的气息……三天前,我在书院里最后一次感知到她的气息,就是消失在靠近禁地的方向!她……她可能误入禁地了!”
“什么?!”桑晚和石小敢同时惊呼出声。
“灵儿妹妹?她不是请假回青丘探亲了吗?”石小敢一脸震惊。
桑晚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砚清,你确定?禁地边缘的结界极其危险,灵儿她……”
“我确定!”胡砚清激动地低吼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发白,“她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就在靠近古碑林的那片区域!我……我不敢深入,只能在边缘徘徊寻找线索,结果……结果就触动了那里的秽气!那该死的哭声就突然爆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到灵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先前的油滑浮夸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兄长深切的担忧和恐惧。
妹妹失踪?误入禁地?凌寒心中迅速盘算着。胡砚清此刻的情绪不似作伪。但这解释,只能说明他行动的原因,却无法解释更多疑点:他身上的秽气为何如此精纯?那哭声爆发时他瞬间的异常惊悸又是什么?仅仅是因为害怕被发现?
“你找到什么线索?”凌寒追问,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胡砚清从贴身口袋里,颤抖着掏出一小片东西。那是一小片被撕裂的、边缘带着焦痕的靛蓝色布料,上面沾染着几缕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与那哭声怨毒同源、却更加古老阴冷的气息!
“这是……灵儿衣服上的!我在禁地边缘的荆棘丛里找到的!”胡砚清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还有血……她一定受伤了!而且……我感觉这布上的气息……很不好!非常不好!比禁地的秽气还要可怕!”
桑晚接过那片布料,指尖绿芒流转,细细感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这气息……不属于书院已知的任何存在!古老、阴邪、充满了……纯粹的恶意!灵儿她……”
石小敢也凑过来,他的石头身躯对能量感知迟钝,但那布料上残留的阴冷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瓮声道:“这布片……俺觉得心里发毛。”
凌寒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片靛蓝布料上。她的通幽感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解析着上面的残留信息。血迹是新鲜的,属于一只道行不深的狐妖。但那古老阴邪的气息……却像一道烙印,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冰冷和……饥饿感!这气息的位格,远高于她之前感知到的一切秽气!
这绝不仅仅是误入禁地那么简单!胡灵儿的失踪,恐怕与后山深处某个真正恐怖的存在苏醒有关!而胡砚清在禁地边缘的活动,或许只是意外地惊动了它的一丝力量,引发了那场强烈的精神冲击。
就在这时,“嗡——!”
一声低沉、宏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归墟书院!钟声悠长,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宿舍内残留的些许阴冷和不安,连窗外淅沥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些许。
“是书院的‘定魂钟’!”桑晚松了口气,“每次禁地异动后,苏先生他们都会敲响此钟,稳固结界,安抚心神。”
钟声回荡,带来暂时的平静,却无法驱散凌寒心中的凝重。她看向窗外依旧深沉如墨的后山阴影,又看了看手中那片沾染着不祥气息的靛蓝布料,最后目光落在满脸希冀又绝望地望着她的胡砚清身上。
妹妹失踪、禁地异动、古老邪气、苏先生讳莫如深的态度、书院弥漫的秽气……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丙字柒号,”凌寒的声音打破了钟声余韵后的寂静,清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你们三个,听我安排。”
胡砚清猛地抬起头;桑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凝重;石小敢则茫然地挠了挠头:“听……听你的?”
“胡砚清,收起你所有的小动作和侥幸心理。想找回你妹妹,就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不得有半分隐瞒和误导。”凌寒的目光如同冰锥。“桑晚,我需要关于后山禁地、古碑林、以及书院所有已知结界和封印的详细信息,越详细越好。”“石小敢,”她看向一脸懵懂的魁梧少年,“养足精神,我需要你的时候,你的拳头,就是开路石。”
她将那片靛蓝布料小心收起,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黑暗山林,一字一句地说道:“天亮之后。我们去后山禁地边缘。把真相……挖出来!”
凌寒的话音落下,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一块巨石。丙字柒号宿舍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胡砚清猛地抬起头,眼中绝望的灰暗被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希冀刺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去……去禁地边缘?凌寒,你疯了?!苏先生刚刚才警告过!而且那地方……那哭声,还有布片上的鬼东西……”他声音发颤,火红的尾巴紧紧夹在腿间,炸开的毛都忘了收回去。
“正因为危险,才要去。”凌寒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她走到自己床铺边,打开藤箱,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物品。素白的寝衣被换下,依旧是那身清冷的改良交领汉服。她将一沓绘制精良的朱砂符箓按特定顺序叠好,收入袖中暗袋;几枚非金非木、刻满细密符文的小巧法器被擦拭后贴身放置;最后,她拿起一支通体乌黑、笔锋锐利的狼毫笔,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别在了束发的素簪旁。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冷静,带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等待只会让线索消失,让你妹妹的处境更危险。”
桑晚看着凌寒利落的动作,温婉的脸上忧色更浓,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决然。她轻声道:“砚清,凌寒同学说得对。灵儿下落不明,禁地异动频发,苏先生讳莫如深……坐以待毙,非良策。”她走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窗棂,指尖绿芒微闪,感知着窗外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和山林深处蛰伏的秽气。“后山禁地范围极大,外围的‘古碑林’区域相对安全,曾是书院前辈布下第一道封印的地方。那里碑文众多,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结界波动的线索,或者灵儿留下的痕迹。但务必小心,不可深入‘沉渊涧’,那是真正的死地,封印核心所在,也是那哭声和邪气的源头。”
“古碑林……俺知道那儿!”石小敢拍着厚实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努力驱散心头的恐惧,“那地方石头多!俺能感觉到!有俺在,一般的脏东西近不了身!”他憨厚的脸上努力挤出“可靠”的表情,试图给自己和同伴打气。
“好。”凌寒看向桑晚,“我需要古碑林的地图,结界节点的分布,以及所有已知的禁忌和危险点。越详细越好。”她又转向石小敢,“你的力量,是盾,也是锤。听我指令,保护好桑晚,必要时,破开阻碍。”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依旧脸色惨白、心神不定的胡砚清身上,带着审视:“胡砚清,你的幻术和感知,是探查的眼睛。收起你的慌乱,专注。我需要你感应你妹妹残留的气息,以及……任何异常的灵力或秽气流动。记住,”她的语气陡然转厉,“若因你的失误导致行动暴露或陷入险境,后果自负。”
胡砚清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用力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挺直腰背,桃花眼里挣扎片刻,最终被找回妹妹的强烈渴望压倒了恐惧:“我……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体内属于狐妖的敏锐灵觉,虽然指尖还有些微颤。
凌寒不再多言。她走到后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和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涌入。雨虽停,但天色依旧沉黑如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书院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啼鸣,更添几分阴森。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凌寒估算着时间,声音低沉,“桑晚,绘制地图和要点。石小敢,闭目养神,积蓄体力。胡砚清,”她回头,眼神锐利,“把你三天前感知到你妹妹气息消失的详细位置、时间、以及你在禁地边缘所见所闻、尤其是触发秽气和哭声的经过,事无巨细,再复述一遍。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关键。”
胡砚清不敢怠慢,连忙凑到桌边,就着昏黄的宫灯,一边回忆,一边比划着讲述起来。桑晚则迅速找来纸笔,凝神静气,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笔尖蘸着普通的墨汁,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自然的韵律,在纸上流畅地勾勒起来。她画出的并非标准地图,而是一幅充满写意风格的山水地形图,山峦走势、林木分布、溪涧流向栩栩如生,关键节点如古碑林、沉渊涧方向都用特殊的符号清晰标注,并在一旁用清秀的小字注明结界强弱、已知危险。
石小敢依言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胸膛随着缓慢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一股沉凝厚重的土石气息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
凌寒则静立窗边,背对着众人,通幽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覆盖着宿舍楼周边区域。她不仅要警戒可能的意外,更在反复“扫描”那片胡砚清发现的、残留着爪印和秽气的泥泞角落,试图捕捉更多被遗漏的蛛丝马迹。同时,她也分出一缕心神,留意着书院更深处的动静——那位苏先生,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眼睛”。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紧张的筹备中一分一秒流逝。宫灯的烛火偶尔噼啪轻响,胡砚清刻意压低的声音、桑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石小敢沉稳的呼吸声,交织成丙字柒号宿舍内黎明前独特的韵律。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于灰的鱼肚白,驱散了最浓重的夜色时,桑晚放下了笔,将绘制好的“地图”轻轻推到桌子中央。上面墨迹未干,山川地势、禁地边缘的路径、危险标记清晰明了。
“好了。”桑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
凌寒转过身,目光扫过地图,精准地锁定了古碑林区域和胡砚清所述的事发地点。她点了点头,看向已经站起身、活动着手脚的石小敢,以及虽然紧张但眼神已恢复几分狐妖锐利的胡砚清。
“出发。”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眼。
凌寒率先推开宿舍门。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回廊依旧幽深昏暗,残留的夜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她素白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向那通往未知与危险的后山禁地边缘。
胡砚清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火红的尾巴紧张地贴在身后。桑晚将地图小心收好,指尖绿芒隐现,默默跟上。石小敢低吼一声,双拳对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一尊移动的堡垒,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在最后。
丙字柒号宿舍的门,在四人身后轻轻合上。门内,是短暂的安宁;门外,是翻涌着秽气与古老秘密的、危机四伏的归墟黎明。他们的身影很快融入回廊的阴影,朝着那片吞噬了胡灵儿的黑暗山林,悄然进发。
书院依旧寂静。但在那最高的钟楼之上,一扇雕花木窗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一双温润平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眼镜的镜片,静静地注视着那几道消失在通往禁地方向小径上的身影。苏先生手中那卷泛黄的线装书,不知何时已悄然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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