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晚,壁挂电视屏幕的光影在无声地跳动,映照着客厅里两个沉默的身影。
一部Netflix新上的科幻剧正在播放,画面炫目,情节却晦涩得如同天书。辰秋染蜷在深灰色长沙发的一端,后背抵着柔软的靠垫,打着石膏的右腿被小心地搁在旁边的脚凳上。
另一端的单人沙发里,盛时墨陷得很深,长腿随意地伸着,手边放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他看得似乎很专注,深邃的眼睛盯着屏幕上流动的异星景观,侧脸在光影明灭中显得轮廓分明,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疏离。
空气弥漫着诡异的沉默,只有剧集里不明所以的外星语对话和背景音乐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有那么几个瞬间,这寂静甚至给人一种古怪的、日常的错觉,仿佛他们之间那三年的空白与隔阂并不存在。而这错觉,恰恰最是危险。
借住在这里已经一周了吗?时间的边界在重复的静默和小心翼翼的避让中变得模糊。
辰秋染强迫自己看着屏幕,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在危险的边缘狂奔。
燕麦片他买回来了,新的床单他也换上了。她没拆开浴室里那套刺眼的崭新备品,让它们继续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房子里依旧没有一丝“新的女主人”的痕迹,但这片空白反而滋生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猜想。没有痕迹,是否意味着痕迹被刻意隐藏?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痕迹”?
成年人有几个约会对象或炮友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或许那些“别人”,根本不需要踏足这间房子?只需要一个电话,一个地址,或者酒店的房间号?
这个念头像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辰秋染在这里,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旧家具,笨拙、碍眼,还打着石膏。
而盛时墨,他周末前的夜晚,本不该是这样,和一个行动不便、关系尴尬的前女友,看一部不知所云的剧。
他应该有他的生活,他的“别人”。
像是当年追着他的华裔学妹Jessica… 等等,那天给他发信息的“行政助理” Jess,是Jessica的简称吗?还是昵称?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自我厌弃和莫名恐慌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酒精的作用早已消散,此刻的冲动纯粹源于连日累积的猜疑和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辰秋染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张开了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突兀地切断了屏幕上外星飞船的轰鸣:
“那个…”她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屏幕上某个快速闪过的蓝色光斑,仿佛那里藏着答案,“所以,我这样借住…”她艰难地斟酌着词句,试图找到一个既不显得自作多情、又能探知虚实的表达,“会让别人不方便嘛…?"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客厅里仿佛连背景音乐都瞬间消失了。
死寂。
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声。
盛时墨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但那种专注的、沉浸在剧情里的感觉消失了。屏幕的光影在他的瞳孔里跳跃,却映不出任何内容,只剩下一片沉沉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地爬行。一秒,两秒… 半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回答。
这漫长的沉默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呼吸变得困难。
盛时墨脸色变了吗?辰秋染不敢侧头去看。
是觉得她越界了?还是真的影响到了“那个女主人”?或者让某个“潜在的女主人”感到不方便了?恐慌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辰秋染后悔了,内心的小人在尖叫: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像个患得患失、拼命试探、企图纠缠不清的前任一样?
“当然你知道的…”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补救,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急促,目光慌乱地在沙发扶手的纹理上游移,“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怕打扰到… 呃,你知道的…”她越说越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涉及**!对,涉及**!你不用回答也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当我没问!”
她猛地转过头,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
盛时墨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侧过了脸。
屏幕的光恰好扫过他的面容。
那向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漠然的神情,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极其复杂的东西。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疏离,而是翻滚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被冒犯的愕然?甚至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被气笑了的弧度?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她的所有防御。
完了。她不仅越界了,还像个跳梁小丑。
巨大的难堪让辰秋染几乎无法呼吸,脸颊烫得如同被烈火炙烤。她猛地抓起沙发旁边的拐杖,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笨拙不堪,金属拐杖头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抱歉!”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自我厌弃,“当我没问!我… 我先回房休息了啊!”
她手忙脚乱地将身体的重心挪到拐杖和左腿上,试图撑起自己。右腿的石膏沉重地拖拽着,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深处的不适和此刻剧烈翻腾的心绪。
辰秋染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他那双洞悉一切、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逃离自己这个愚蠢透顶、面目可憎的样子!
就在她狼狈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直身体,准备像个逃兵一样单脚蹦向客房时,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别人?”
盛时墨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电视里嘈杂的外星音效,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板上,砸进她耳膜里。
他依旧侧着脸,目光却没有再看她,而是重新投向了闪烁的屏幕。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那语气里,不再是漠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实质性的、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对她竟会如此提问而感到荒谬的嘲讽。
“哪个别人?”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问。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让辰秋染瞬间手脚冰凉。
那四个字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像判决,也像她所有不堪心思的照妖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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