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气渐暖,池中的鱼也有了些活气,少女倚在亭子杆上,有一把没一把地往水里投食。
“公主快别扔了,鱼儿不知饱饿,待会儿该撑死了。”旁边的侍女劝道。
少女闻言将手中剩的饵食放回侍女手中的盒子,指着池中的鱼:“我都扔了这好些下去,抢得凶的怎么也吃不够,离得远的一点也尝不着,是不是很好笑。”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侍女不敢答话。
少女觉得有些无趣,拍拍手上的渣子站起来:“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不远处架起的小桥上走过一个年轻男子,看年岁不过二十上下,身着朝服,看品级应是哪位年轻的王爷。
“那是谁?”少女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扇子摇着问。
侍女低眉:“回公主话,这位是奉元长公主之子,如今的靖北王,前些年在北方杀敌,去岁冬天才回来,一回来便跟着太子去了静檀山,公主入宫不久,不认得他也是当然。”
“原来是他。”
商旻的战绩连同他的混蛋事迹传遍大江南北,传到各地说书先生口中俨然一副混世魔王形象,李容歌对此也算有所耳闻。
“说起来他与公主也算表亲,陛下说不定也会考虑他呢。”
这说的是李容歌的婚事,原本李容歌进京来封公主为的是要被送去牵洲和亲的,但后来牵洲新王换人了,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一个,这桩婚事便作罢,但公主已经封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隆嘉帝把朝野上下所有未婚或丧妻的王爷官员都翻出来看了一遍,看的不是年龄样貌,而是家世背景,待选到一个最想笼络的便把李容歌嫁过去,管他是二十岁还是八十岁,反正不是他亲生的,不心疼。
这样看下来,商旻的确是个还算不错的选择,至少正当年,长得也还可以。
李容歌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半年前圣旨下到清川的时候被派来护送她上京的人中有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李容歌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什么职位,那人每天就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掀开帘子就能看见。
观察那个少年成了李容歌进京途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少年待人温和,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但不知为何李容歌却觉得有一种疏离感,明明他就站在你眼前,却仿佛隔了一道分明的楚河汉界。
某一天晚上,在驿站,李容歌看着天边的圆月,不知发了什么疯从驿站偷偷跑出来。出逃的过程意外的顺利,一个人都没发现,后来想想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她走的。
她其实没真想逃,她只是想暂时逃避一下现实,白天时他们路过一个小坡,侍女说,站在那上面可以看到清川。
她跑到了那里。
夜风轻轻地吹,像母亲在为襁褓中的婴儿哼唱着歌谣,萤火虫的光忽明忽现,顺着那微光,她看到她的故乡。
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那天夜很长,她就站在小山坡上,悼念着自己过往十六年的时光,直到晨光熹微。
“回去吧。”她听到有人说。
是那个少年。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站在樟树下,清晨的阳光落在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他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从她问侍女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故意放她来的。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李容歌哭着问他。
少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回去吧。”
回去吧,不是回清川,而是回驿站。
从今往后,再无清川李容歌,只有大景永年公主。
?
商旻是去见皇帝的,有些事还需当面交代。
“这些带过去,就当是贺礼。”隆嘉帝指着台下一个个箱子说。
商旻捏着单子瞧着上面一项一项的礼品,指着其中几个说:“这青瓷偶和琉璃藕花灯是何意?”
“那是江春的特产,你把它带与肃安公主,算是告慰。”
索荧靡死的时候肃安公主曾上书请回朝,被隆嘉帝以“从胡俗”为由拒绝了,为了安抚公主皇帝让商旻带些公主家乡之物,商旻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对了,朕听闻今日在宫中云策偶遇永年公主。”隆嘉帝抬起一只手挥退了下人。
商旻想起刚才太液池边遥遥看见的执扇女子。
原来就是那位原本要送去和亲的永年公主。
“是。”商旻拱手道。
“云策可有意做驸马?”隆嘉帝半开玩笑地说。
但商旻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天子之言,不是随便打个哈哈就能糊弄过去的。
“臣已心有所属,恐辜负了公主。”商旻附身跪地,一派虔诚模样。
娶这么一个祖宗回家百害而无一利,他才不想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隆嘉帝原也没指望他答应,只说了一嘴之后便没再提。
?
城郊有刺客要暗杀朱老二,被南诚抓住,镜花阁的人在城西一处院落将邹时迁抓获。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让人直觉不对劲。
四方城离京城不远,邹时迁被押解回京。
五日后,宫里下了一道召令召荆小寒进宫。
荆小寒连夜策马回京。
夜里城门关闭,城墙高得很,荆小寒在下面喊了好半天才被人听见。
递过凭证,守城的官差提着灯打量了他半晌终于放行。
“这时候进城能有什么事。”官差喃喃的声音随着哒哒马蹄声飘散在风中。
夜路漆黑没有路灯,马儿跑得不算快,却还是差点出了意外。
一老叟走路摇摇晃晃,差点被马撞到,幸亏荆小寒眼尖把马勒住了,那老叟却还是被马蹄声惊得栽倒在地。
荆小寒赶紧下马跑到老人跟前询问老人情况,却看见了老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就算摔倒老人也没有将孩子松开。
“对不住,”荆小寒赶紧,“您没事吧,还能动吗?”
这时候贸然上手去扶万一有伤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老人似乎摔迷糊了,在地上箕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扭头看见荆小寒身后的马差点跪下扣头。
“贵人莫怪贵人莫怪,小人不是有意冲撞贵人的,我这小孙儿半夜起了高热我这才带他出来找郎中。”
荆小寒忙扯住老人衣袖不让他跪,心里却有些发酸。
这世道,养的起马匹的都不是穷人,当官的吃做生意的,做生意的吃穷苦老百姓,这就是一条食物链,无钱无权连猪狗都不如。
老人家并无大碍,荆小寒将人扶起让老人抱着孩子上马他带他们去找郎中,老人本想拒绝却听荆小寒说:“京城最好的郎中在城南,等你走到孩子怕是都凉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孩子呜呜哭了两声喊着疼,声音细细的,像小猫崽叫,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老人脸色有些发青,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认同荆小寒的话。
荆小寒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朝城南去,宫中的事似乎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这是得了麻疹了,你且等着,我去写一副方子,到时候照着方子煎药就成,切记莫要再受凉,实在不行就刮痧。”半夜被揪起来的郎中本来还心有怨气,但看到孩子后还是马上就做了诊断。
荆小寒付了钱谢过郎中走到外间,孩子喝了水补充了水分,这会儿精神头好多了,呆呆愣愣地盯着荆小寒瞧。
老人拢着包着孩子的麻布,轻拍了一下孩子的臂膀:“快说谢谢哥哥。”
孩子什么也不懂,却还是乖乖听话。
“谢谢哥哥。”
荆小寒并未有什么反应,门外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已经五更天了。
荆小寒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跟老人交代了两句便要离开。
“小郎君菩萨心肠,定会好人有好报的。”老人颇为感激地说。
“哥哥你是菩萨吗,你眉毛间的那颗痣和跟庙里的菩萨一模一样。”
老人赶忙捂住孩子的嘴赔笑道:“这孩子就喜欢说些奇怪的话,郎君勿怪。”
幢幢灯火下荆小寒脸上的光明灭不定,细细瞧去那眉眼间哪有什么痣。
荆小寒沉默了一下却说:“无妨。”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谁家的鸡叫了一声,带着其他人家的鸡也跟着叫起来,像吵架,也像合唱。
翻身上马,荆小寒又回头看了一眼药局,隔着布帘子看见老人轻轻拍着孩子的影子。
荆小寒知道,那孩子没有撒谎,他的确有一颗眉心痣。
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仿佛是在提醒他,他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终究无法与这个世界相融。
不知道这到底是悲哀还是幸运。
个人感觉穿越最大的悲哀不在于爱情be,而在于身份的不认同,小寒始终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代人,但他在乎的人又确确实实是古代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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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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