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头那乘玄色的马车上面坐的便是太子殿下，然而待马车停下先下来的那个人却不是太子，
“哎哟，王爷，近来可好啊。”
靖北王一只手搭在周公公臂膀上从马车上走下来：“还成吧，没被蛮子砍死。”
“王爷可是要辅佐陛下的人，可别说这晦气话。”
靖北王哈哈笑出了声。
底下一群少年郎，皆是各家派来陪太子读书的孩子，一个个衣冠端正，面色庄重，虽呈跪拜姿态，却犹有风骨。
后面一青年手里执着玉骨折扇从马车内出来，月白的衣裳上绣着精致的暗纹，在雪色的映衬下很是文气好看，整个人像是玉做的，这便是当今的太子。
“云策。”太子殿下并不拘小节，撑开扇子遮住半边脸，凑到靖北王身侧悄悄问：“上回君安讲你有情况了，在这下面不，指出来让我看看？”
太子殿下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
商旻哼笑一声：“一个小玩意儿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太子殿下撇他：“上一个这么说的这会儿已经追着人跑南疆去了。”
“别拿我跟刘瑛那没出息的家伙比。”虽然这么说，商旻还是朝那些少年看去，其中一个身着青色的衣衫，因还未及冠，长发用缥色布条束起来，神色平静淡然，好似身处无人之境，眉眼平平无奇，最多算清秀，在一群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中间毫不明显，但还是被商旻一眼瞧见。
太子将扇子合起来，走下马车：“你最好是比他有出息。”
·
静檀山下有一处汤泉，按太子的意思，先在山下休整一日，沐浴更衣，次日再上山拜见先生。
夜里，汤泉边上燃起篝火，众人围在篝火旁吃肉喝酒。
太子是个好玩的，这些世家公子年纪也不大，还有些少年心性，又没有下人在旁边提醒着，酒过三巡后就开始勾肩搭背吹牛鼻子了。
“去岁跟着我家老太太回了一趟裕州老家，那地方真是一望无际，马儿比人还高。”
工部王尚书老家在边境裕州，那里有广阔无垠的草原，有数不清的马儿和羊群，雄鹰在天上盘旋，自由自在的，曾经有人跟荆小寒说等他家的事情了了他就到裕州放羊去，然而这个心愿终是没能实现。
荆小寒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一个人靠在石头上摆弄竹签，火光照在刚被温泉水蒸出来的红晕上倒显出与平日的寡淡有些不同。
“簌簌”衣摆勾到灌木的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有人坐到他旁边的草堆上，是商旻。
“王爷。”荆小寒欲起身行礼。
商旻挥手让他免了。
“怎么不去跟他们玩闹？”
荆小寒垂眸，看向他屁股下面被草上的露水浸湿的衣裳，心道这人莫不是个棒槌。
“我不喜欢吵闹。”
靖北王两手叉在后脑勺往后一仰，躺倒在草从里，衣服顿时湿了一大片：“也是，上回渠清宴就没见你怎么说话，一个劲喝酒，回去吐我半身。”
“是吗？我不记得了。”
商旻支起身子盯向荆小寒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不过很可惜，他没找到，荆小寒就是忘了。
商旻生了张很标致的脸，一双大丹凤据说是遗传自他那做公主的娘，这样一双眼睛放在不同人身上效果都不一样，有人仁慈悲悯，有人矜贵霸气，有人深情款款，有人不像人，商旻就是不像人的那一个。
荆小寒的眼睛与他正相反，眼尾微垂，看起来有些丧气，还有些淡漠，像一口枯井，然而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商旻却有一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
荆小寒喜欢他。
其他人都在篝火边玩闹，没有人注意这边。
商旻探着身子过来从荆小寒手中抽出一根竹签：“你还会算筹？”
“随便玩玩。”荆小寒将算筹收起来。
夜来晚风起，裹挟着雪气扑进胸腔里激得荆小寒咳嗽起来，自从七岁那年落水后他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先前被蒸出来的那点红润这会儿全消下去了。
因是在温泉边上，并不寒凉，大家刚泡完池子出来都穿的很简单，讲究些的如太子殿下就再披个带毛的以示与众不同。荆小寒没那么讲究，只穿了一件单衣，咳嗽的时候肩胛骨微微颤动清晰可见。
怎么这样瘦，商旻心想。
白天下过了雪，晚上倒晴起来，星星如撒在铁砂里的白芝麻，这里一颗，那里一颗，看着稀疏，实际数量不少。
·
夜里，荆小寒跟荆珝一个帐子，这次随太子修习是不让带下人的，大家的帐篷都是自己搭，当然，不包括太子跟靖北王。
“三哥，你刚才在汤泉边上跟王爷说些什么呢？”并排躺倒在帐子里，荆珝问道。
荆小寒并不意外他会看到，本来也没打算遮掩。
“之前去颍川的时候见过几次，这次遇上多说了几句，没什么特别的。”
这句不算假话，他跟商旻的确不算很熟。
荆珝看向他，欲言又止。
荆小寒叹口气：“你想说什么？”
荆珝测过身，看着荆小寒认真地说：“三哥，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人。”
的确，荆小寒在心里赞同，没搭话。
“这人就是个混世魔王，少时把授课的先生揍了个半死，屋里婢女多的数不清，还喜欢强抢民女，把人肚子搞大了人家找上门来还不认，”荆珝一脸不屑，“听说他还吃五石散，好几回大晚上都有人看见他在桥上散热，这年头哪还有人吃那玩意儿啊，老王爷还在世的时候被他气得够呛，三天两头上家法。”
荆小寒：“……”是挺离谱的。
·
此刻，太子帐内，灯还未熄。
太子坐在铺好毛皮褥子的矮床上，对面坐着吊儿郎当的靖北王。
半晌，太子叹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
商旻还没开口，太子就打断了他。
“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这会儿没旁人，太子殿下说话也粗俗了许多，“今日在汤泉边上跟你说话的那个孩子，虽然跟子栖生得不像，但那周身的气韵却是如出一辙。”
商旻翘着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地：“哦，那又怎样。”
太子深吸一口气：“你不会以为自己有多深情吧？”
“不啊。”出乎意料地，商旻马上作出了回应，“我就是个渣滓。”
太子：“……”本来准备好的词一下子忘了。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商旻无所谓地拿着一只匕首在手里转来转去，“那人我睡着挺合适，暂时还不想换。”
“那他知道你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吗？”
商旻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匕首掉到地上，他眼睛盯着空掉的手思索了片刻，道：“应当是不知道吧。”
太子抹了一把脸：“你可真是个渣滓。”
·
次日，太子带着一群人上山敲响了三清观的大门。
宫里跟来的太监宫女一早已经回去了，既是苦修，自该同甘共苦才好。
冬月的天，冷得像刀子成了精，一刀一刀往人身上剐，古代又没羽绒服，披着厚厚的棉袍子一步一个坑地爬到山顶，除了几个武官家庭出身的，其他人都仿佛去了半条命。其实也难怪，君子六艺已经成为史册上才会有的教养，这年头大家都忙着卷文采，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素质的提升，不猝死就不错了。
商旻站在观门口回头往后看，这些平日里在京中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这会儿一个个喘得跟老牛似的，心里有些痛快。
四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子栖到京城看望长公主，长公主本想留他在京中过完年再回去，他却说临州有个人在等他，商旻问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只笑笑说是个念书很厉害的小朋友。商旻面上不显，心里却冷哼，怕不是个挂着鼻涕的书呆子，从那以后他对除了子栖以外的其他读书人都怀有一种隐秘的恶意，倒也不是想宰了他们，就是看他们倒霉会很开心。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嫉妒。
荆小寒走在人群的最后，也跟着有些喘气。在临州的时候他每日跟着师父练习剑术休养身体，耐力上还算不错，但回到京城三个月他稍微松懈了些，这会儿就有点吃不消了。
还是得锻炼。
观门开了，观主没出面，有童子引他们进去。
据说这三清观主在先帝还是太子时就与其是至交，还从刺客手中救过先帝的命，后来先帝把自家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送到观中接受教导，还立下规矩，只要这位观主还活在世上，新帝即位前都要到三清观修习，威慑不小。
只是这次他们这位皇帝搞了个大的，把京城内七岁以上未曾及冠且未有功名的世家子弟一同打包送来了，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让太子在年轻一代中建立关系网，毕竟没出社会的才是最单纯最好拿捏的。这么多人，也难怪观主不待见。至于商旻，自然是被派来保护太子殿下的，毕竟三清观不让带下人，也不让带侍卫。
这段静檀山之行小说中只是一笔带过，只说男主一行人在跟随太子在三清观修习了两年并在此跟命中注定的至交好友结下了深厚友谊，至于炮灰荆小寒么，还是花样作死，然后被打脸。
童子把他们领到住的地方，三清观住处不少，但很简陋，只能说是能住人，还不如一些人家里的家庙，这些从京中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们得跟弟子同住。
但这是陛下命令，这些人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太子一个人住一间，剩下的四个人住一间，荆珝跟另外三个要好的一起，没人愿意跟荆小寒住，昨日跟荆小寒示好的那位赵小公子估计也从兄长那里听到了什么，站得离他远远的。
“小可怜，没人要啊，那本王就勉为其难收留你吧。”同样没有人要的商旻一只胳膊支在荆小寒肩膀上，语气带着些怜悯地说。
本来离他就不近的其他人一听这话马上不约而同又退了两步，直接给院子空出块地来。
荆小寒：“……”
叠buff呢。
攻出场了
传闻都是假的
荆小寒，字照雪
商旻，字云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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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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