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珝想让荆小寒在他们那间屋挤一挤，被荆小寒拒绝了。
最后，荆小寒还是跟商旻一间屋子。
放置行囊的时候，商旻问他：“为何不与你那弟弟住一起。”
荆小寒将观内给的棉被铺好，放上枕头：“他的朋友并不喜欢我，我去做什么。”
商旻抱着手靠在墙边看他收拾屋子：“你小时候真把荆珝推水里了？”这是京中传的最多的荆小寒干过的坏事。
荆小寒头都没抬：“你吃五石散吗？”
商旻下意识回答：“不吃。”
说完他明白了荆小寒想说什么。
你没吃，那我也没做，就这么简单。
荆小寒点到为止。
·
这一整日三清观主都没见他们，有人抱怨怎么将他们送到这鬼地方，却也只敢偷偷说。
荆小寒在桌上铺了一张纸抄佛经，他是不信鬼神的，但写这玩意能静心，师父说他有些浮躁，不如师兄沉得住气，让他没事的时候多练练。
商旻叼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饼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泛冷的天光从狭窄的窗间照进来，照在少年的侧脸，又落在了纸上，细长的羊毫笔缓缓移动，留下几行墨色。
恍惚间，商旻好像看见了故人模样。
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少年，立于窗下，立于春风杨柳间，挥墨写下诗句千行。
后来，那少年又在同样明媚的春光下永远消失不见。
手上传来挣动，商旻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住了那支握笔的手腕，刚蘸过砚还没撇干的笔尖落下一滴墨汁，刚巧盖住一字。
荆小寒回头望他，眼里只是很平静的疑问。
商旻突然有些心虚。
害怕荆小寒看出异样，商旻赶紧扯了个话题：“咳，这个字原本是什么？”他指着那个被墨汁遮住的字问。
荆小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相，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
这是《金刚经》中的一段，幼时商旻跟随太后在清泉寺礼佛时也被逼着抄过，刚刚他其实根本没仔细看纸上写的是什么，这会子荆小寒说他才想起来。
商旻问他：“你皈依佛祖吗？”
“修身而已。”虽然经历了穿越及被小说操控，荆小寒自认仍旧是个唯物主义者。
“巧了，我也不信。”仿佛找到知己般，商旻有些高兴。
两人距离有些近，呼吸都交错到一起，在寒冷的还没燃炭火的屋里分外明显，望着那静默的双眼，商旻有些意动。
商旻没忍住想要亲吻那眼睛，荆小寒一个错身将腕骨从他手中抽出一把将他推开了。
“孟浪。”荆小寒指着外头明晃晃的天光，甩给他一张枕头巾子，“等天黑。”
不怪荆珝说商旻混蛋，身为一个古代人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搞白日宣淫这一套，他也不怕被人撞见。
·
三清观有饭堂，倒是不用他们自己动手，这让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道观里的食物并不能算有多好吃，寡淡得很，但太子都吃得，其他人也必需得吃得，比太子殿下还吃不了苦，像什么话。
荆小寒对伙食倒无所谓，前世今生好的烂的他都吃过，最糟糕的时候连面包都吃不起，只能吃打工餐馆人家不要的剩菜。对于他来说，吃饭早就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生存的必须行为。
同桌的容家小公子年岁尚小，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加上家里娇惯，这会儿对着几盘的清汤寡水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虽说太子殿下随和，却也不该妄自冲撞，荆小寒怕招惹麻烦事，这会换坐又不太恰当，便从袖袋里翻出几块精致的糕点，将容小公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哄着他把饭吃完了。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容小公子抱着糕点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你还挺会哄小孩儿。”荆小寒正整理衣襟，商旻走过来，他已经朝这边看了好一会儿了。
“以前在临州的住处挨着济善堂，冬襄时常过去照看，我便也跟着学了两手。”将袖子上的褶皱抖平，荆小寒并未抬头，他很少直面商旻的眼睛。
“你那丫头倒是自在。”
“我拿她当妹妹。”
“呵，全京城估计也就你把自个丫鬟当亲姊妹了。”别个根本不拿下人当人，后面这句商旻没说出来。
“咚咚咚”容小公子不知又从哪里跑过来，用没擦干净还有一点碎屑的手抓住荆小寒的袖子，仰头正色道：“虽然他们说你不是个好人，但你的糕点很好吃，下回我还要，作为回报，我帮你骂那些说你坏话的人，怎样？”
不到十岁的小孩一脸正气地提出这桩交易，荆小寒对此表示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因为荆小寒已经没有糕点了，容小公子失望地离开。
临走前，容小公子指着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商旻对荆小寒说：“哥哥说他是坏蛋，你不要跟他玩了。”
商旻闻此言眉头挑动：“还有我的事呢。”
荆小寒笑着说：“他们还说我不是好人呢，你还来找我干嘛。”
容小公子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我吃了你的糕点，就该帮你，阿娘说这叫礼尚往来。”
“哟，你还懂礼尚往来呢。”商旻拱火。
可惜容小公子没听懂他话语里的挑衅，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对荆小寒说：“你声音好听，我喜欢你，下次还帮你，不要你的糕点。”
荆小寒摸摸他的头，并未说话。
看着容小公子离开的背影，商旻说：“你很喜欢孩子吗？”
荆小寒从门口的簸箕里抓了一把晒干的瓜米：“我喜欢乖孩子。”
商旻将他手里的瓜米分走一半：“没有人不喜欢乖孩子。”
瓜米嗑的咔嚓响，荆小寒沉默了一下道：“你说得对，没人会不喜欢乖孩子。”
·
夜里下了场雪，凉气似乎顺着窗沿漫进来，渗进人骨子里。
屋里只有一张床，好在够宽，够两个人睡。
荆小寒侧躺在里侧，裹着棉被还觉得冷，手脚好像从冰下的湖水里捞出来的，怎么捂也捂不暖。
商旻从太子处回来的时候荆小寒正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商旻站在榻前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把人叫醒。
榻上有两条被子，两个人各盖各的。
商旻手里捏着一缕没解开的长生辫，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年他从常门阙归来，带着初次随军出征的功勋，却在京城听闻子栖的死讯，等他赶到临州，只见到了一方坟茔。
他发了疯，想要将坟挖开，他不信那人会死，明明他们已经约好第二年要去裕州跑马。
坟没挖成，长公主的人把他敲晕带回了京城，等他醒来长公主就跟没事人一样，仿佛死的那个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想查子栖的死因，长公主不许，还奏请陛下收了他的权，将他关在府中，他想质问她，却连面都见不到，长公主不愿见他，因为他有一张跟子栖七成像的脸。
商旻被关了整整半年，每天浑浑噩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几次差点摔井里，最后是太子跑到府上一巴掌将他打醒。
太子那时跟他说什么来着，哦，姑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子栖，不能再失去他。
商旻直接笑出声来，长公主的确不希望他死，但不是因为在乎他，只是因为他是奉元长公主跟靖北王唯一的儿子。
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李令言的儿子。
太子看着他的笑心里慎得慌，很快就走了。不过从那天起他就振作起来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连长枪也重新捡起来。
边境传来急报，狄人入侵，全国征召将士，商旻被调往晋川。此乃家国大事，长公主也不好再阻挠，如此又是三年，晋川大捷。
这三年，战事不那么吃紧的时候他也曾有意无意地寻过一些跟子栖长得像的人，然而那些人都只有形而没有神，跟他最长的也没超过半个月。最疯的时候他拿着一面镜子模仿子栖生前的样子，他们的父亲是表兄弟，母亲是亲姐妹，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像子栖的人了。
直到他遇到荆小寒。
事实上，单看样貌荆小寒跟子栖没半点相似，但他身上那股子劲儿却是跟子栖像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时候对不上，商旻都要怀疑是不是子栖投胎了。
荆小寒像是被魇住了，身体在打颤，商旻伸手越过两条被子去拍他的臂膀，触手却只觉一阵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要不是摸着还是软的，商旻差点以为人死了。
忽然，荆小寒猛地睁开眼，像是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而后又因为进气太快咳嗽起来。
商旻坐起身给他拍背，过了好一会儿，荆小寒才平静下来。
“做噩梦了？”
荆小寒疲惫地应到：“嗯。”
商旻没问他梦到了什么，只是继续拍着他的背说：“睡吧。”
然而荆小寒却抓住他拍他的那只手，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做吗？”
本来子栖跟商旻我想写德国医疗文学的（靖北王单恋，子栖是直男），但阿晋不允许，就改成表兄弟了（审核大大古代背景表兄弟是可以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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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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