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观主是个老头,约莫七十岁,一身皂色宽袍,须发尽白,盘坐在高台蒲团上,正闭目静神,好似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秋源上前抱手行弟子礼:“师父,太子殿下及其余公子皆已带到。”
太子亦上前行礼,其余众人也没闲着,跟在后头有样学样。
等了好一会儿,弯着的腰都酸了,高台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
“心思不纯之人,来此何为。”
这话倒是没说错,今日聚集在此的除开三清观本身的弟子,无不是京城中勋贵子弟,父亲家法的鞭子或许就是他们生平吃过最大的苦了。如今会聚集在这静檀山也不过是奉了圣上之命,真正怀有诚心的没几个。
只是没想到这三清观主就这么直白地将话挑明,倒叫人不知道说什么。
“观主此言差矣,”商旻站在太子身侧,气定神闲地开口,“世上之人谁不怕死,道家之所求亦不过长生二字,既如此,又如何说我等心思不纯,要我说,在坐的各位分明都该是最虔诚的信徒才是。”
靖北王偷换概念是有一套的,道家是以追求长生为宗旨不错,但绝不仅限于此,这人分明是在诡辩。
但若是要反驳荆小寒都能想到商旻会回什么,无非就是“虚伪”二字,却生生会将人套住叫人下不来台。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三清观主便斥道:“一派胡言!”
太子殿下赶忙赔礼道歉:“小弟不懂事惊扰了观主,还望观主宽恕。”
姿态摆得很低,让人难以苛责。
这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三清观主架在台子上下不来,原本观主针对的对象只是这些世家子,并不包括太子殿下,这二人一搅和俨然是要同进退。
想法不错,但手段不怎么高明,倘若是在现实中恐怕早就出岔子了。
但这只是一本小说,还是一本废品站别人不要的三流小说,剧情能走就行,别指望它能多有逻辑。
三清观主差点没气厥过去,白花花的胡子随着出气飘起。
秋源赶紧上前去扶住观主,又指了个童子领着众人入座,这一茬才算是过去。
新的狗血又要开始了,荆小寒很无奈。
小说是从男主的视角展开的,不重要的事情都是一笔带过,这就需要故事世界自己补足缺失的剧情,相当于AI扩写,原本小说剧情就够抓马了,在此基础上的延伸大多数时候就像脱肛的疯狗,随时可以来一坨大的,尤其是对于一些在剧情中有名有姓的人来说,ooc简直是常有的事,荆小寒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人并不觉得这些脱线的剧情有什么问题,留他一个人风中凌乱,久而久之,久到荆小寒都从连哭都懒得敷衍一下的婴儿长成了缩在角落里独自发霉的蘑菇,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瞎子和聋子。
不听,不看,不说,能省很多事。
照例,他还是坐在最后,一个人找了个角落眯着,有根柱子挡着,他就是歪着睡着了也不见得有人看得见。
稚嫩的童声从右边传来:“你在偷懒吗?”声音很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后边的容小公子。
荆小寒:“……”
荆小寒:“嗯,我在偷懒。”
“我也要偷懒。”容琏挨着进荆小寒坐下趴在案几上理直气壮地说。
荆小寒:“……”
容琏个头小,坐在后头啥都看不见,荆小寒不想误人子弟,劝他往前坐。
“那你个子也不高,你怎么不往前?”
荆小寒:“……”扎心了哥们儿。
“行吧,你爱咋坐咋坐,一会儿你那哥哥找你你自个儿能解释就成。”
之前的闹剧过去,接下来就该讲课了,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老头这会儿开始讲起道家心法,跟之前判若两人好似精分,荆小寒暗叹,又是一个被剧情裹挟的npc。
冬日的静室里烧着炭火,并不寒冷,天光从糊门纸上透进来很淡,荆小寒手肘撑着头昏昏欲睡。
果然不管身在何处,听课永远都是治疗失眠最好的良药,比任何安定药物都管用。
“哚哚”有什么人轻敲了他的桌子,荆小寒抬起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约莫十四五岁。
“你很困吗?”女孩小声问他。
荆小寒点了一下头。
女孩抬头望了一眼观主,悄咪咪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放在他桌上。
“还是不要睡得好,师父过后会抽查功课的,嘴里嚼点东西就不倦了。”
荆小寒并不觉得三清观主会闲的没事干来查他们这些纨绔的课业,但他也没拒绝女孩的好意。
“多谢。”
女孩腼腆地笑了一下。
瓜子是提前剥好的,这样就避免了在硕大的厅室内嗑得“咔嚓咔嚓”响的尴尬,比当年的他跟师兄聪明。
容琏发现他一个人吃独食也吵着要,荆小寒怕他把动静闹大便分了他一半,就这样一个早上混过去了。
果然不出荆小寒所料,三清观主根本不想搭理他们这群世家子,授完课便将他们赶走了。
荆小寒收了书跟着人往外走,有人叫住了他。
“荆三郎君留步。”
荆小寒回头去看,是宋尚书家五公子宋若,字舒言,平日风评还不错,位居京中女子最想嫁的夫婿排行榜第三名,男主荆珝现在在第六名,等科举过后就成了第一。
只是荆小寒与这宋五郎素来并无交集,也不知他这一搭话是何用意,只能颔首回礼亦称一声“宋五郎君”。
这宋若抱手向荆小寒鞠了一躬:“小弟前些日子与人打赌输了一幅山水图,听闻这临州卧龙山素有天下第一之美誉,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荆兄曾在临州求学,小弟斗胆可否请荆兄与我说道一二,也算是帮我个忙。”
帮忙吗?荆小寒有些意外,毕竟在京城的剧情中他一直是一个卑劣者的形象,就像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什么人会来找他帮忙呢?
“宋兄想问些什么呢?”荆小寒问他。
“这,”宋若一脸思考状,“这我还没想好,这样,荆兄可随我一道去歇息片刻饮些茶水,待我细细思索一阵再问也不迟。”
荆小寒低垂着眉眼推辞道:“这怕是不能叫宋兄如愿了,在下前几日误食了掺了花生的辣酱起了些疹子,这几日都需得吃汤药,这会子去煎上正午过后恰好能喝。”
宋若很是遗憾,但也表示能理解并关切:“是了,还是身子骨要紧,罢了,此事我再另寻他路,荆兄还是快去歇着吧。”
一张满是红点的脸的好处又加一,要不是还算惜命荆小寒恨不得每天脸上都长满红疹。
容琏跟了他一路,一直到房门前,荆小寒没忍住问:“你有什么事吗?”
容琏揪着他的衣角说:“昨日周二哥说今日要考校我课业,我不想回去,可以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吗?”
荆小寒想了想,商旻好像不讨厌小孩,之前有个宴会主人家六岁的小儿子非要拉着他玩弹弓他玩得还挺高兴的。
“那你进来吧。”想起小时候诗文背不出来被师父罚抄的惨状,荆小寒生了些同情开了门将人放进来。
“好冷啊,屋里比屋外还冷。”容小公子打着冷颤,手搓得飞快,荆小寒都怕他搓出火星子。
因为害怕起火把房子点了,在出门前荆小寒都会灭掉炭火,一个早上过去,昨夜的暖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没有太阳光的照射冷得像冰窖一样。
脱下宽大的氅衣放在一旁,荆小寒坐在矮凳上拿打火石生了火,回头招呼容琏坐下,问他喝不喝茶。
容琏说要喝,荆小寒便烧了一壶开水浇在放有茶叶的杯盏里,茶叶随着沸水翻飞两下缓缓舒展开,香气很快溢散得整个屋子都是。
茶盏推到容琏面前,容琏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茶水说,“这就好了?不用碾沫子吗?”
荆小寒面无表情:“就这样,爱喝不喝。”
容琏皱着鼻子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最后还是捏起小盏抿了一口。
其实能够预料到不会难喝到哪里去,只是泡法奇怪像暴殄天物。味道寡淡了些,但不算苦,如果能加些饴糖就更好了,容琏不设防,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听闻北方草原上有一种奶茶,将新产的牛乳混进茶水里,既解腻又解馋。”这话是荆小寒编来糊弄容琏的,他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奶茶,但容小公子却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真的吗?”小孩子捧着茶盏,仰头看着荆小寒,眼里亮晶晶的。
荆小寒有点心虚,撇开脸拨弄着炭火:“或许吧,我听别人说的。”
然而容小公子却已经在盘算着等回家让府上嬷嬷给他煮来尝尝了。
·
静檀山下有人烟,小小的四方城就在这里,平日里山上弟子下山采买亦多半在此处。
一家食肆内来了两位客人,个头相差无几,均带着幂篱看不清脸,亦辨不清男女。
“雅间两位。”一人行至柜前,黑纱下传出说话声,是个年轻男子。
这年头出门在外不愿暴露样貌的人多了去了,掌柜见怪不怪,收了钱便吩咐伙计带他们进到内间。
寒冬时节,食肆内并无多少客人,房间空出很多,因而得以独占一室。
“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可有什么忌口?”
“没有。”男人话很少,随意点了两个菜就让伙计下去了。
待伙计关上房门另一人起身检查门窗,确认无人后才从胸口摸出两张纸条,只见上面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盐水。”修长覆有薄茧的手向上摊开,是个女子,声音空透如井投石。
男人将一青玉小瓶递给她,女子洒了点瓶中液体于两张纸上,蓝色字迹显现出来。
“阁主说了什么?”男人问。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1]”阮樾捏着字条说,“这张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2]”
南诚蹙眉还想再问,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叫花鸡,豆腐汤来哩。”
南诚叫住伙计,塞给他几两碎银子:“小哥,我与妹子从外地来,还不知此处有什么有意趣的,你与我们说道一二,我们也好去见识见识。”
那伙计收了银子眉开眼笑:“哎呦我的郎君诶,这事儿您问我可那就问对人了,我陈老五打出世起就在这,满打满算有二十七年了,这四方城边边角角哪个地方我没去过。”
阮樾也笑着道:“不瞒你说,我家大兄的心上人就是这四方城的,我与二哥这次就是专程到这位姑娘的家乡想要找匠人打些首饰,好给我家大兄求亲用,不知这四方城可有好的匠人?”
“那好说,”小哥拍着胸脯道,“城南墙下有家铺子专做金银玉器的,手艺好得不得了,城里人家有什么大事都喜欢上那去,甭管是送满月娃儿的长命锁还是嫁姑娘的头面样样都好。”
阮樾又问:“可还有其他铺子,我们一并都看看,毕竟是我家大兄的终身大事,多比对比对总是好的。”
“这,”小哥露出为难的神情,“原先城东是还有一家,生意比城南那家还好,但去岁一场火整条街都着了,那铺子连掌柜同匠人伙计全都没了,惨咯。”
阮樾与南诚相视一眼,南诚问道:“那这铺子这会子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伙计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心道寻常人听到这样的惨事多半要惋惜可怜一番,这人面上却是不为所动,怕是铁石心肠。
“也不是,”伙计叹息,“那掌柜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铺子里一并被烧死了,二儿子外出了,听说是有个大生意,哪晓得会出这档子事。”
“也算是逃过一场。”阮樾放下杯盏叹道,“那这位二公子后来怎么样了?”
“疯了,”伙计将臂上搭着的巾子扯到肩上,“回来那日就疯了,这么一大家子就剩他一个,怎么能不疯呢?烧的不止他们一家,疯的也不止他一个,有些能缓过来的日子久了慢慢也就忘了,缓不过来的像他这样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日子还不是得一天天过。
[1]《定情诗》,魏晋繁钦
[2]《长恨歌》,唐朝白居易
ps:本文乃作者满足自身xp之作,以洒狗血为主,通篇胡说,所谓权谋部分经不起半点推敲且辣眼,想看权谋的读者请慎重考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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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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