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时，郑暖在房中坐立难安，指尖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封后大典已过，按宫规旧例，她们这些太子府旧人应在次日凌晨便接到入宫的旨意。可如今日上三竿，却毫无动静。
“莫非陛下与皇后……真将我们弃之不顾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夏念曦……当初说好的姐妹情深，互相扶持，难道她一朝为后，便全然忘了？还是说……她察觉到了什么？想起皇后回京途中那场失败的刺杀，郑暖心底掠过一丝寒意，旋即被更深的嫉恨取代。
婢女来报，林良媛依旧平静，还在绣着香囊。郑暖心念一转，压下烦躁，吩咐道：“去请林良媛过来，就说我请她品茶。”
隔壁小院，林然正为手中的香囊收尾，丝线勾勒出并蒂莲的纹样，这是她精心为帝后准备的贺礼。听闻郑暖相邀，她微微蹙眉。她与郑暖同是因与夏念曦的姐妹之情才入太子府，私底下却彼此疏离。郑暖嫌她性子过于温吞，毫无世家嫡女的气魄；林然则忧心郑暖争宠之心过盛，利益至上，恐有一天伤了姐妹情分。
踏入郑暖院中，茶香并未能缓和丝毫紧绷的气氛。
“林良媛，”郑暖轻抿一口茶，状似无意地试探，“圣旨迟迟未至，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贵人事忙，将我们这两位旧姐妹，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然放下茶盏，语气平和却坚定：“良娣姐姐慎言。皇后娘娘初回京，诸事繁杂，岂是我们可以揣度的。能得娘娘昔日庇护，在太子府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妹妹已感激不尽。”
郑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正欲再言，婢女匆忙来报：“娘娘，圣旨到了！”
二人即刻起身，整理衣妆，来到府门口。
前来宣旨的是御前大总管，身后跟着两顶规制的宫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良娣郑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册为正二品贤妃，赐居婉心宫，协理六宫事。太子良媛林氏，秉性柔嘉，赋质温良，册为从二品惠妃，赐居曲殇宫。钦此——”
旨意宣毕，大总管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补充道：“陛下特意吩咐，因昨日大典劳累，想让二位娘娘多歇息片刻，故而来迟。皇后娘娘体恤，言明虽圣旨已定宫殿，但六宫中，除凤涟、凤鸾、凤鸣三宫外，婉心、曲殇、关雎三宫亦皆为空置，二位娘娘可于此三宫中，择一心仪之所入住。原赐婉心、曲殇二宫牌匾，亦会依新选宫殿更名。”
郑暖闻言，脸上瞬间阴转晴，扬声道：“有劳总管。”贴身侍女立刻奉上一份丰厚的赏银。林然也示意侍女送上备好的锦缎。
总管假意推辞：“哎呦，二位娘娘是陛下旧人，又与皇后娘娘情谊深厚，这真是折煞奴才了。”话虽如此，手下却利落地将赏赐纳入袖中。
郑暖扶着侍女的手，姿态优雅地踏上了较为华丽的轿子，林然见状，则上了较为素净的轿子。
宫中·御花园
轿撵落下，帝后竟携手在此等候。
郑暖与林然慌忙下轿行礼。
“都起来吧。”拓拔轩离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夏念曦身上。
夏念曦亲自上前，将二人扶起，笑容温煦：“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日后在宫中，还需彼此扶持。”
几人于亭中坐下。郑暖立刻亲热地拉住夏念曦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明媚热络的姐妹。夏念曦看着她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复杂难言，那份由凤依梦查证、指向郑暖与刺杀有关的疑云，让她如鲠在喉。
她的目光转向安静侍立一旁的林然，柔声道：“阿然，别站着，过来坐。”
林然却后退半步，恭敬地奉上两个精巧的香囊：“臣妾手拙，绣了两个香囊恭贺陛下与娘娘龙凤和鸣，江山永固，望娘娘不弃。”
“怎会嫌弃？”夏念曦眼中闪过惊喜，立刻接过，将一个递给拓拔轩离，另一个当即佩戴在自己腰间，“我同陛下的那对旧香囊恰在征战途中遗失了，正好用上妹妹这份心意，甚好。”
此时，一名侍卫上前，在总管耳边低语几句。总管面色一凝，忙上前禀报。
拓拔轩离见夏念曦与姐妹相谈正欢，便歇了带她同去的心思，温声道：“曦儿，你带贤妃、惠妃去选定宫殿吧。外邦使臣求见，朕需往御书房一趟。”
“好，国事要紧。”夏念曦含笑应下。
“你们好生伺候皇后。”拓拔轩离对宫人们嘱咐一句，方才离去。
“恭送陛下。”
帝驾刚远，郑暖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夏念曦道：“娘娘，臣妾听闻……龙辰与君毅两国，此番都送了公主来，似有联姻之意。”她面露忧色，“陛下对娘娘情深，可若……”
“贤妃姐姐！”林然蹙眉打断，语气带着警告，“此等未经证实的传闻，岂可妄议？陛下与娘娘感情深厚，非外人可撼动。”
郑暖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扫向林然：“本宫与皇后娘娘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够了。”夏念曦声音微沉，不怒自威，“后宫不得妄议朝政与外事，此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是，臣妾失言。”林然与郑暖齐声应道，垂下头。
夏念曦看着眼前恭敬的两人，脑中却闪过晨间向太后请安时，凤依梦那句意味深长的提点：“曦儿，既入宫闱，姐妹情分便需掂量着来，身为一宫之主，不可过于妇人之仁。”
她心中泛起一丝疲惫，起身道：“你们且先去选定宫殿，申时来凤涟宫请安，届时我们再叙姐妹之情。”
“恭送皇后娘娘。”
看着夏念曦离去的背影，郑暖眼底掠过一丝冷嘲。情谊深厚？若真深厚，怎会独占恩宠，分毫不予旁人？既然林然不识抬举，她便需早做打算。那两位即将入宫的公主，或许正是她的机缘。
凤涟宫
夏念曦回到宫中，独自坐在窗边，指尖拂过林然所赠的香囊，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可方才林然那过于恭敬、划清界限的姿态，与郑暖言语间的挑衅算计，交织在她眼前。
“娘娘，”贴身宫女巧儿轻声入内，“陛下传话，今晚设宴款待各邦使臣，后宫妃嫔皆需列席。这是尚服局送来的晚宴礼服。”
“放着吧，出去。”夏念曦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
她低头，轻抿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一滴清泪无声滑落，没入衣襟。
为何入了这四方宫墙，曾经温暖的“太阳”变得充满算计，而安静的“月光”也变得如此疏远？
这后宫，终究是要将她记忆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吞噬殆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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