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山喉结上下一滚，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深沉。
在他面前搞暗示……这已经算明示了吧？
他努力想看穿这个小孩到底有多大胆量，想做什么事情。
看不出来。
离得太近了，想接吻。
不排斥的意思就是有机会。
陈尽山本能地伸舌头舔了舔嘴唇。
这个动作得到了回应，一下子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有什么东西断了，脑袋里一把熊熊大火，什么公司什么同事什么体面，都烧成一团灰，灰尘飘扬中，只听得见胸腔里天崩地裂的咚咚的声音。
生而为人应该有些高级的追求，但舌尖传来的触电一样的感觉告诉他，现在得先处理一点低级的生理□□望。
他闭上眼睛，把那颗脑袋重重压下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终于分开，嘴边恋恋不舍似的扯出一条在顶灯下闪闪发光的丝来，看得陈尽山心情复杂。
“……你周五去？”他问，才发现嗓音有点过于低哑和缱绻，面前这个人的嘴唇也水渍淋漓，红润得吓人。
招柏文微微笑着，闭眼点了个头。
“你做这个，你的同学朋友什么的，不会发现么？”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轻笑。
“陈老板，你对我就这么好奇吗？”
陈尽山帮他把落在额头前面的一缕头发梳上去：“本来不打算好奇的，不是你让我好奇的吗？”
“不会。我没什么朋友，同学只在学校里见，gay吧里遇不到，我也不会主动和别人讲，上学就只做学生该做的事。上班就只做上班该做的事。
“你是第一个，既看见我的白天，也看到我的深夜的人。”
陈尽山闭目，把这句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听起来有点中二，但好像……感觉还不错。
这下好了，昭昭能亲，招柏文也能亲了。
良久，他终于打开车门。
一条腿已经迈出车门外了，又扭过半个身子来问道：“你要，上去坐坐吗？”
招柏文趴在方向盘上，温柔地冲他抓抓手指。
“今天不坐了，改天吧。”
这几个字从他嘴里略带玩味地说出来，再经过自己不纯洁的脑子这么一加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陈尽山下了车，目送这辆红色suv在一声短促的鸣笛之后开上主路，最后消失在红绿灯拐弯处。
嘿，溜得还真他妈快。
招柏文把车停进自己家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不知不觉又到这个点。他轻轻叹了口气，疲倦地捂住眼睛。
在陈尽山那里耽误太久了。
尽管他对此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但开回家的这一路，还是心跳得不太稳当。这种久违的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他产生一种“大夫我还有救”的惊喜感，随之而来是一声自嘲的苦笑。
有什么意义呢，这种完全抛弃理性的、莫名其妙想要追求刺激的人的**？
没关系。他想。
人嘛，不管高低贵贱，都是被激素支配的动物。为了追求多巴胺，疯狂地刷奶头乐视频，或是急不可耐地把另一个人宽衣解带扔到床上，或是摄入大量糖油混合物……甚至有游乐园这么个东西，专门摆放那些大型器械装置，就是为了把自己弄到空中甩来甩去然后尖叫，体会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陈尽山接吻很熟练，并且十分投入地闭着眼睛。招柏文一边迎合一边观察他，这是第一次长时间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面容。
其实不太能看清，距离太近，他又在中途被摘掉了眼镜。但他能凭借胸膛的大起大伏、不规律的喘息声和按在自己脖子上逐渐用力的那只手，印证对方从自己这里得到了想要的。
这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哪怕基础建立在牺牲自己的……色相？
甚至他中途觉得，哪怕陈尽山的手劲再大一点，不小心掐死他，也不失为一种非常艺术的死法。
好痛苦……好舒服……但好痛苦……招柏文恋痛。自己幻想的被爱，不也总是伴随着疼痛吗？
只在最后，胸腔里空气稀薄，两人都因为在密闭空间呆久了有点缺氧，将分将离的时候，陈尽山才大梦初醒似的睁开眼，和自己短暂地对视了几秒钟。
真是属于商人的，**强烈而强势的一双眼睛。
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但一闪而过了。
之后几天两人在公司几乎没再说几句话。陈尽山隔三差五跑去和人应酬、聊业务，在公司也是脚不沾地，招柏文就在许思哲的指导下按部就班地工作。
这种投入的工作状态把许思哲看傻眼了。周四中午，大家都在点外卖等外卖，只有招柏文还在看什么知识文档时，许思哲终于忍不住张嘴问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活要干吗？怎么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招柏文闻言揉揉眼睛，人畜无害地笑着答：“没有，我在学习。我只是睡眠不好。”
今年以来他对睡眠的需求一直很不稳定。想要主动入睡，就得全副武装，一点声音不能有，一点光也不能透过来，提前就要吃好药。
即使这样，也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顺利睡着。
更多时候，是连着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积攒的疲惫在某个下午或者夜晚爆发，以至于他没来得及换衣服或是做本来要做的事情，就晕头倒下沉睡过去。
这个周四也一样。
第二天还要回学校上课，下午还有组会要开，招柏文特意提早下了班，回家草草洗了个澡，然后戴着耳塞眼罩钻进被窝。
今天耳塞和眼罩也同样没奏效，只不过他不是瞪着眼睛失眠，而是一直半睡半醒似的做梦。
梦里，长得像陈尽山一样的男人还在和他接吻，只不过场景从车里变成床上，从坐着变成躺着，手也不掐在自己的后脖颈上，而是在另一个地方游走不定。
这个梦让招柏文比以往醒得更早，躺在床上和自己的下半身静默相持了半天，然后听从了下议院的意见，解决了一次问题。
太糟糕了。
他不习惯。这样被同一个人支配，情绪、**和生活。
招柏文整理了一下心情，坐地铁去学校。晚上还要去做兼职，不可避免地要喝酒，开不了车。
和在酒吧不一样，招柏文在学校并不是爱出风头的学生，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自己完全变得透明。
虽然这个愿望好像从大一被人偷拍挂到学校论坛里，继而被同学好一顿查户口开始就注定无法实现了。
如果非要说他有朋友，能算得上朋友的只有罗天成一个。那是刚入学时他还没来得及退宿的时候的室友之一。
招柏文一开始也没想和他当朋友，但这个傻大个报到那天，带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妹妹，一家老小齐上阵，原本整个寝室唯一一个早到的招柏文，迅速被一声声“孩儿多大了？”“孩儿家是哪的”“孩儿吃茶叶蛋不”“孩儿长得真俊”“孩儿东西收拾完没要不叔帮你”的热情攻势给吓晕了。
罗天成非常自然地把他当成朋友，上课叫他吃饭叫他打球叫他自习叫他，招柏文又向来不会冷脸对人，久而久之好像真就成了关系还行的朋友。
罗天成正坐在教室外边休息区靠窗的空沙发上啃煎饼果子，见招柏文来了，急急忙忙地把这一口咽下去，大着嗓门招呼他。
“柏文！今天来这么早啊。”
全家都是大嗓门……尽管招柏文向来觉得有失体面，但还是点了个头，走过去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不早，还有十分钟上课了。”
“没事儿，我占座了，最后一排放了俩充电宝。”
罗天成凑过来得意地说。
招柏文闭起眼睛皱了皱眉，故作嫌弃地说：“离远点说，煎饼渣子喷我一脸。”
罗天成掐着塑料袋就要把后半截掰给他：“给，热乎的，加肠加蛋加肉松，香啊！”
招柏文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这又不埋汰，我吃头你吃屁股，有啥嫌弃的？这么特性儿。”
“……屁股你也自己吃吧。”
因为有强制考勤，这门课总是人不少。招柏文一手撑着头，电容笔在平板上胡乱点啊点，把讲课的声音当成白噪音，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
接吻。
人为什么能和陌生人接吻呢？
钓鱼又有什么用呢？鱼饵的处境会比咬钩的鱼更好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狗叫一样的声音：“……喂！”
这声音把招柏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侧头一看，罗天成大喇喇地冲他一乐：“想啥呢，都入定了。”
招柏文摇摇头，反问他：“怎么了？”
“你们实验室开始研究这个了？”
罗天成指指屏幕，下午组会的ppt页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误关掉了，屏幕上是专利书里放大的一张电极反应图。
“噢，这是我实习公司的。”招柏文反应了一下，笑着把页面关掉了，“我得遵守一下他们的保密规则。”
“啧，小气。”
罗天成嗤了一声，接着玩手机。“我随便问问而已。你这反应，还以为看了的人会被砍头。”
又问：“哎，你那个公司咋样，看着有前途没有？”
“不知道，我也才去两个礼拜。看着人都挺好的。”
好到能和老板在车里亲嘴呢！
他当然不会告诉罗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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