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句话,经过招柏文的嘴慢条斯理地一说,就跟反话游戏一样,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陈尽山眯着眼,掐住他手腕,居高临下地凑近说:“你老板不仅精力充足,还很关爱员工呢,如果今晚工作太晚,你还可以跟我回酒店住啊。”
招柏文用另一只手把陈尽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话里含着礼貌的笑,提醒道:“陈老板,你刚刚要我把‘招柏文’和‘昭昭’区分清楚,那现在你也要分清,你邀请的人是‘招柏文’呢,还是‘昭昭’呢?”
“……”
陈尽山没说话。
昭昭低眉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淡淡地说:“陈老板,我们做个约定吧。以后在酒吧这种地方见面,不要提任何现实生活中的事情,不要提公司。我管你叫老板,只是表示尊敬,你不要叫我的名字,只叫我‘昭昭’就行,好吗?”
这小孩似乎对秩序的“分割”这件事挺敏感。
他想。
在酒店只做酒店里该做的事,在家就对自己敬而远之,在公司又是一副遵纪守法的学生样儿……
这一点从外表上也看得出来,这小孩在公司的打扮可和在酒吧天差地别。
可以理解。他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课余时间当游戏主播,在学校被人认出来总是很羞耻,后来干脆不出寝室,出门也是戴着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
可是……可是……
他敏锐地觉察到招柏文有另一种对抗的情绪。
“你不需要做这种约定。”他说。
“你并不是‘喜欢’秩序,你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秩序。”
招柏文的面具又一次短暂地冻住了。
“人嘛,干嘛强迫自己活得那么有秩序呢?哈哈……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想的话。所以‘昭昭’下班之后赏脸吗?”
昭昭顿了一会儿,才浅浅点头:“ok。”
“?ok是什么意思?”
招柏文嘴唇贴上他耳朵:“就是,看,情,况。”
然后他重新坐回去,看了看表,轻快地说道:“十一点又有我的演出了。今天我是半班,演出完就不会再营业了。到时候再决定吧。”
陈尽山看向他那只表,对于纤细的手腕来说表盘有点重了,但仍然能认出来那是块价值不菲的女士手表。
他皱起眉。
虽然这里本意是个gay吧,但胡广益不是为爱发电的gay,而是瞄准这一行生意的直男。他招揽了一堆各式等样的服务生吸引目光,其中当然也不乏能讨女生喜欢的类型。
招柏文的长相就是这样,虽然男的也会喜欢,但似乎更招那些爱调戏小孩的有钱女人喜欢……?
好像是注意到陈尽山怀疑的眼神,招柏文冷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把戴着表的手腕递到陈尽山跟前,“我妈妈给我的。”
“……哦。”
陈尽山有点不自在,心不在焉地捏捏他伸到面前的手掌。“去准备吧。”
舞池比地面高一大截,好多舞者抄近路,直接踩着卡座的沙发靠背登台。招柏文也轻巧地一跃,跳到台上,一片手机立刻对准了他。
越到晚些时候,舞蹈就越放得开,从最初的齐舞,群舞,单人,变成劲爆的合跳。
陈尽山是被一阵尖叫声吸引着重新抬头看的,他有点喝得微醺,但看到有合作商的信息还是第一时间抓起手机回复,四周纸醉金迷的杂音都被屏蔽了。
等他顺着尖叫声抬头往台上望去,舞者正两两成对,跳起一些明目张胆擦边的动作。
陈尽山拧起眉头。
果不其然,在最后一张舞蹈桌上找到招柏文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了一件渔网外搭,正和一个穿得像个雇佣兵一样的肌肉男贴身热舞,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到那男的身上去。
……那么多人的镜头里都会拍到招柏文摆胯飞吻搔首弄姿的,他也不嫌害臊。
哪怕陈尽山以往早就习惯了club的风格,这会儿还是莫名地替人尴尬,觉得不应该在一个公有制为主体的国家看到这么私人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看招柏文跳舞有种熟人卖艺的羞耻感吧……
陈尽山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原本要来拼桌的两个妹子看到这副严肃表情,硬是不敢坐下来,绕了个远跑到台边站着去了。
十几分钟原来这么长,自己以前从来没觉得。陈尽山不耐烦地看表,思考一会儿招柏文下来之后要说点什么话来重新热热场面。
……擦,自己什么身份什么阅历,需要对一个小七岁的小屁孩斟酌措辞吗?下了台直接拉走算了!
一股抓心挠肝的滋味儿在他心里反复斗争。这样好像有点不对,从道义上讲人家是晚辈,是学弟,自己一向不约可能有其他人际关联的人……
可另一方面……招柏文又不是玩不起!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是在勾引吗?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主动向你抛出橄榄枝邀请你,难道还能坐视不管坐怀不乱吗?
陈尽山把最后一杯龙舌兰送给新来的坐在对面的客人,起身走到后台休息处等着。
胡广益耳朵戴着对讲,正在指使楼上楼下的工作人员打光调音响维护秩序,见陈尽山出来,把对讲关掉,看戏似的问:“怎么,那个小花蝴蝶不要你啦?今天走这么早?”
陈尽山嗤了一声,“喝太多不好办事。”
“哟,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这觉悟呐?你先把之前的酒单给我结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说着,胡广益就掏出手机,里面专门存了一个备忘录,是陈尽山每一次喝的酒和价格。
“你看看你看看,”备忘录像滑不到底一样,“我记得从你上大学就开始抽烟喝酒了吧?就算不在我这,在外边应酬也没少胡吃海喝的。”
说着说着,手机一关,倒有几分语重心长地叹气:“我说让你体检你去没去啊?你不知道,咱们这过了三十身体那是断崖式变差,我上个月跟我媳妇去做检查,她单位那几个大老爷们,看着好好的,哎,血栓,高血压,心脏病,脂肪肝,胃病……”
陈尽山赶紧打住他的话头:“行行,明儿有空我就去医院做全套大保健,啊,我这正值壮年奋斗呢,你别说那丧气话。”
“这不是丧气话,你说你这老胃病了,再生活纵欲不节制,能活多大岁数?我老了还想找你钓鱼打牌吹牛逼去呢……”
胡广益挺大一老爷们,说着说着情绪上头了,还有点憋屈,好像陈尽山没几天日子活了似的。
陈尽山为这么个对他真情实意的兄弟又感动又无语,只好拍拍他肩膀,尽在不言中。
好在没伤感多久,舞台结束了,胡广益又陷入忙碌中,没工夫管他了。陈尽山于是盯着下场的舞者和舞女,等再次发现那个瘦白的身形,和他对上眼,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倒霉催的胡广益,说他活不长,他可是雄风不减正当年呢。
招柏文跳舞的时候,一般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纯粹的放空,凭借肌肉记忆做每一个动作,他知道什么动作最能招惹人,什么姿势配什么表情最合适。
今天他也打算这样的。跳舞的时候,能看到台下各种各样的观众,专心拍视频的,努力把手往台上够想揩一把油的,还有把表演当调剂在沙发上搂着亲嘴的。
还有陈尽山这种拉长个脸像是来查封club的。
“宝宝你好香啊。”
正发着呆,耳边传来舞伴暧昧的低吟。
招柏文是第一次和他搭伴。上次排练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搭档不老实,不光对谁都调戏几句,还动手动脚,可是长得硬朗肌肉发达,也就受人喜欢。
呵呵。剥了那层好看的外皮,内在不过是个咸猪手猥琐男,大部分都是这样。
不过在酒吧,大家都愿意看,他也干脆顺水推舟没管。冲猥琐男笑了笑,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妩媚地说道:“但你身上都是汗味儿,很臭。”
“……傻逼。”
“你也是。”
俩人就这样亲密耳语着,在观众的尖叫声中跳完一整支舞。
下了台,招柏文发现那个卡座空了,往后门出口处一瞥,轻易就捕捉到了陈尽山的目光。
有点纠结。
刚刚说着看情况,这会儿真要到了看情况的时候,他却不确定要不要继续。
他有点累了。只是上学就已经很疲惫了,再加上实习和兼职,本来就不太够用的精神长期处于一种透支的状态。
这是他自找的,好像这种疲惫让他觉得更安心一点。他既想做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又想过堕落的荒唐生活。
他既想长命百岁,也想立刻去死。
还要去吗?陈尽山还会想让他去吗?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很多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他的身体告诉他该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一个人待着,睡个好觉休息一下了——于是招柏文选择拿上外套,听从陈尽山的召唤。
“我叫车了,三分钟之后到门口。”陈尽山偏头俯视他,“怎么样,跟我走么?”
招柏文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强作轻松地仰起头回答:“我都听陈老板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