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兆尹府,马车辘辘而行。薛时绾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神,方才那惊鸿一瞥
她仔细回想那个与户部有关的名字旁的备注,似乎有个“弟”字。是弟弟?妻弟?还是其他关系?信息不全,但足以做文章。
“阿月,”她睁开眼,眸光清亮,“回宫后,你亲自去一趟内府局,以核查慈恩会后续用度为名,调阅近三个月所有与户部有往来的票据存根,特别是涉及粮帛调拨的。重点留意一个名字……”她说出了那个在京兆尹府瞥见的、与户部有关联的嫌疑人的名字,“看看经手人中,是否有与他同姓,或是备注中有亲属关系的。”
“是,公主。”阿月虽不明所以,但坚决执行。
“记住,”薛时绾叮嘱,“要做得自然,就像是例行公事核查账目,切勿引人注目。”
当日下午,阿月带回消息:“公主,查到了!内府局记录显示,约两个月前,有一批用于官仓修补的麻布采购,经手人之一确有一个叫‘周安’的,与公主您说的那个嫌疑人周旺是同姓,备注里写的是‘兄弟’。而且,那批麻布的核验入库记录,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周旺,周安,兄弟?薛时绾心下了然。这很可能就是裴景琰名单上打问号的原因之一——兄弟二人,一个可能涉及棉衣案,一个可能早在其他采购中就有不清不楚的记录。
这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她沉吟片刻,有了主意。“阿月,去请那位这几日总爱往刑部跑腿的小路子过来,就说本宫有份无关紧要的谢礼,要送去京兆尹府,慰劳办案辛苦的差官,让他跑一趟。”
小路子很快到来,是个眉眼机灵的小太监。薛时绾将一个装着普通点心的食盒交给他,又拿出一封密封的信函,语气温和地吩咐:“这点心是给京兆尹府各位差官的。这封信,是本宫查阅旧档时,发现的一处小小存疑,关于之前一批麻布核验的小事,或许对核对账目有帮助,你顺路带去给那位刑部的孙主事吧。就说本宫偶然看到,想着或许与案情有关,虽知微不足道,也盼能尽绵薄之力。”
信函的内容,她写得极其巧妙。只客观描述了在核查慈恩会用度时,“偶然”注意到两个月前一批麻布采购的核验记录存在模糊之处,而经手人周安与目前失踪案中的关键人物王副掌事曾在同一时段经办过其他事务(这是事实,但关联性很弱),并“顺便”提及周安有一兄长名叫周旺,似乎也在相关衙门任职(这也是从公开名册上能查到的)。整封信没有任何主观臆断,只提供碎片信息,看似热心却不过度介入,完全符合一个急于破案又不得其法的深宫妃子形象。
小路子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薛时绾知道,这封看似微不足道的信,一旦到了刑部人员手中,尤其是如果裴景琰已经注意到周旺、周安兄弟这条线,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他会如何解读这“偶然”的发现?是会认为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会怀疑她另有所图?无论如何,这都可能会促使他对周旺兄弟及其背后的户部关系展开更深入的调查。
而只要裴景琰动了,她就有机会通过观察他的动向,来反推他手中的筹码和调查方向。
与此同时,刑部值房内。
裴景琰正在听取另一路人马的汇报。 “大人,在南城外十里坡的一口废弃枯井里,发现了一具男尸。经辨认,初步确认是失踪的东宫典仓署副掌事,王敬。” 裴景琰眸光一凝:“死因?” “颈部骨折,似是被人从后扭断,然后抛尸井中。死亡时间大约在四五天前,正是他失踪后不久。尸体被井水泡过,破坏严重,但在他紧握的手心里,发现了一小片撕裂的衣料,质地不俗,不像他本人所有。”
“衣料?”裴景琰接过下属递上的用油纸包着的一小块深蓝色锦缎碎片,仔细查看。布料细密,染工上乘,边缘有撕裂的不规则痕迹,似乎是在挣扎中从凶手衣物上扯下的。 “还有,”下属补充道,“在枯井附近,发现了不属于王敬的模糊脚印,以及车辙印,指向官道方向。”
灭口。裴景琰几乎立刻断定。王敬果然已经成了弃子。这片衣料和车辙印,是重要的线索。 “仔细查验衣料来源,排查所有能接触到这种料子的成衣铺和裁缝。还有,追踪车辙印,看看能到哪里。”他冷声吩咐。
“是!”下属领命欲走。 “等等。”裴景琰叫住他,“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子妃今日去了京兆尹府询问进展,似乎颇为焦急。另外……”下属顿了顿,“刚接到留在京兆尹府的孙主事传回的消息,说太子妃派人送来一封信,提及在核查旧档时,偶然发现内府局一个叫周安的胥吏,其兄周旺在户部任职与王敬有过公务接触,且周安经手的一批麻布核验记录模糊。”
裴景琰眉梢微动。周旺?这个名字在他那份可疑名单上,而且与户部一位郎中存在间接关联。薛时绾居然能“偶然”查到这条线?是巧合,还是……
他接过下属递上的、孙主事转送来的信函,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写得谨慎克制,提供的信息也确实是公开记录可查的,看不出明显破绽。
是了她无人可用,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查阅旧档,能歪打正着碰到这条线,也算有点运气。裴景琰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弧度,看来她还没蠢到家,但也仅此而已。这条线,他早已掌握,并且远比她提供的深入。
“知道了。”他将信函随意放在一边,“继续盯紧东宫和柳枝巷那个账房。户部那边,再加派人手,若有风吹草动,立即向我汇报。”
“是!”
下属离去后,裴景琰再次拿起那片深蓝色的锦缎碎片,目光深沉。王敬之死,凶手留下的衣料……这背后牵扯到的,恐怕不止是贪腐那么简单了。
而那位困坐东宫、只能靠“偶然”发现来提供线索的太子妃,恐怕还远远没有意识到,她卷入的是怎样一个漩涡。
他几乎可以预见,若是薛时绾得知王敬死讯时,会是何等震惊与无助。这场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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