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送信回来后,薛时绾便时刻留意着东宫内外与刑部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她深知那封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必会引发涟漪,而涟漪的方向,将揭示潭水的深浅。
果然,次日清晨,阿月便带来消息:“公主,奴婢发现,今日监视我们东宫周边的刑部暗哨,似乎换了一拨人,而且人数比前两日少了些。还有,咱们宫里那个小路子,今早又被孙主事叫去问了几句话,问的都是关于您昨日让他送信时,可有吩咐其他什么,神情如何之类的琐事。”
薛时绾心下了然。裴景琰果然注意到了那封信,并且起了疑心,所以在试探她的真实意图。减少暗哨,要么是他认为她不足为虑,放松了监视;要么就是他将更多人手调去了更重要的方向——会不会是针对周旺兄弟的行动?
“柳枝巷老徐那边呢?可有什么异常?”薛时绾问。
“公主,奴婢方才让府里一个手脚干净的借口去绣庄取东西,他说路过柳枝巷口,就发现巷子对面多了个卖炊饼的生面孔摊贩,眼神时不时瞟向老徐家方向,不像寻常做生意的人。而且,奴婢好像看到……看到刑部的孙主事,换了身常服,在不远处的茶楼二楼临窗坐着!”
薛时绾眸光一凝。刑部的人不仅没撤,反而增派了蹲守的人手,连孙主事都亲自来了?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监视老徐!这更像是……张网以待,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等谁?等幕后之人与老徐接触?还是……等老徐自己露出马脚?
裴景琰的耐心似乎快耗尽了,他布下这个阵势,恐怕是准备收网了!
几乎同时,另一个心腹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压低声音道:“娘娘,奴才照例去城门口询问搜查进展,今日听西城门的兵爷说,前儿个深夜,刑部的仵作拿着特许令牌匆匆出城了。”
仵作出城?薛时绾的心猛地一沉。需要动用仵作,必然是出了人命!结合失踪案,死者极有可能是那两个关键人证之一!
这条线,看来裴景琰已经走到了前面,而且他定然在加紧追查凶手,也必定会封锁消息。因事发地点在城外已然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再想从尸体上找线索,难如登天。
必须另辟蹊径。她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之前发现的户部线索上。周旺、周安兄弟……既然裴景琰也在查他们,说明这条线极有可能通向更深处。
如何能打探到更深的信息?直接调查户部官员是禁忌,但她有她的优势——太子妃的身份,以及之前慈恩会走访建立起的、与各府女眷的微妙联系。
“阿月递帖子去几位夫人府上,就说明日本宫在毓庆宫设一小宴,品鉴新得的贡茶,请诸位夫人得闲来坐坐。尤其是……户部几位官员的夫人。”薛时绾吩咐道。
翌日,毓庆宫偏殿暖阁内,香炉袅袅,茶香四溢。几位受邀的贵妇如期而至,其中包括户部尚书夫人柳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先是聊了些香料保养、儿女经之类的闲话,气氛融洽。
期间,自然少不了对薛时绾的打趣。一位与薛时绾相熟的郡王妃笑着打趣道:“要我说,还是太子妃娘娘最有福气。太子殿下对娘娘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满邺京谁不羡慕?娘娘快说说,有何御夫之道,也教教我们?”
众女眷皆掩唇轻笑,纷纷附和。薛时绾适时地露出新妇的羞涩,粉面微红,嗔道:“王妃尽会取笑人!殿下……殿下只是待人宽和罢了。”
果然,这话引起了在场不少夫人的共鸣。有的抱怨夫君忙于公务不解风情,有的则分享些夫妻相处的小窍门。柳夫人听着,脸上虽也带着笑,眉宇间却难掩一丝落寞和郁结。
薛时绾看在眼里,寻了个间隙,亲自为柳夫人续茶,柔声问道:“本宫看夫人今日气色似有些倦怠,可是昨夜未曾安睡?前日送去的安神香,可还合用?”
柳夫人勉强笑了笑:“劳娘娘挂心,香料极好。只是……唉,些许家事烦心,让娘娘见笑了。”她似乎欲言又止。
薛时绾善解人意地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人若是不嫌,不妨说与本宫听听,或许说出来,心里能舒畅些。只当是姐妹间的体己话。”
这时,其他几位夫人正被一副精美的双面绣屏风吸引,围在一旁啧啧称奇,并未留意这边。暖阁内熏香暖融,营造出一种私密安心的氛围。
柳夫人本就积了一肚子委屈,见太子妃如此真诚温和,又是私下场合,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倾诉起来:“娘娘您不知,妾身……妾身实在是心里憋闷。我们家老爷,平日里看着最是端正不过的一个人,谁知竟被一个狐媚子迷了心窍!”
薛时绾适时露出惊讶而同情的神色:“竟有此事?赵尚书可是朝中栋梁,怎会……”
“可不就是嘛!”柳夫人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声音虽低,却带着愤懑,“是年前纳的一个小妾,姓秦,看着弱不禁风、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则心机深得很!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罢了,以为改名换姓攀上了高枝就能变凤凰了?”
“改名换姓?”薛时绾恰到好处地捕捉到这个细节,轻声问道。
柳夫人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和厌烦,凑近了些,低声道:“还不是因为她出身风尘,老爷为了娶她入门,就给她改了名姓,寻了个清白的身世。她呀,本姓周,后来才改姓秦。这秦氏入门后表面上安分,实则背地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那大哥周旺不也是靠着她吹枕边风,才在户部谋了个差事。她那二哥,更是嗜赌如命,隔三差五就来找秦氏要钱。妾身也是后来才发现,那狐媚子竟偷偷当掉老爷赏的首饰给她那赌鬼二哥填窟窿!”柳夫人越说越气,“妾身查清了原委告知老爷,谁知老爷竟还护着她,说什么她身世可怜,兄妹情深,让妾身莫要声张,息事宁人!您说气不气人?娘娘您评评理,这……这叫什么事啊!”
柳夫人说得眼圈发红,显然是积怨已深。薛时绾心中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温和,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夫人莫气。为了这等事气坏身子不值当。赵大人或许只是一时被蒙蔽,终究会明白夫人的苦心。”
她又与柳夫人低声说了会儿宽心话,保证绝不外传,并又赠了她一些名贵的香料,这才将话题引开。
茶宴结束后,薛时绾亲自将各位夫人送至宫门,礼仪周到。无人察觉,在这场看似寻常的聚会中,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已悄然落入薛时绾手中。
回到殿内,薛时绾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周旺在户部的职位虽不高,但其妹是尚书爱妾,这层关系足以让他获得许多便利和庇护。周安嗜赌,需要大量钱财,这完全符合贪腐动机!他们很可能利用职务之便,官商勾结,在慈恩会采购中做了手脚,中饱私囊。王敬和钱禄,很可能就是具体执行者或被拉下水的人。而户部的尚书大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他究竟是不是知情者,亦或是……操纵者?
薛时绾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此事真的牵扯到一部尚书,那就不再是简单的贪腐案,而是足以震动朝野的大案!
她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周安的信息!赌徒……赌场!那是周安最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
“阿月,”薛时绾下定决心,“更衣,我们再出宫一趟。”
“公主,还要去南城?那里龙蛇混杂,太危险了!”阿月担忧道。
“这次不去百花深处,去赌坊。”薛时绾眼神锐利,“周安既然常去赌坊,必然有关于他的消息。我们只是去玩儿两局,顺便……听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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