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想不清为什么，刚开始是因为他看着云谏好好的，便觉得安心，而后来是他看到云谏，便觉得开心。
一开始他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因为从一开始云谏在他心里就跟旁人不同。
月枯为了救自己而耽误了云谏的药，所以他对云谏心怀愧疚，后来云谏带自己去了竹隐庄，所以他要记得云谏的好，再后来，云谏为他背离古镜明的教导，又为他受了伤，所以他要好好保护云谏。一切都理所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在他心里，云谏注定是那个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这也一样理所应当。
所以他会让云谏在觉得冷的时候靠近他，所以他觉得有趣的东西会带给云谏，所以他会给云谏画画像，希望能将那平静的日子都留下。
这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而当他的心意发生变化时，他自己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只觉得，他想每天都能见到云谏，想余生都跟他在一起，甚至是在梦里。
他呆在云谏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对云谏的感情也越发沉重，甚至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在那年春天，当云谏和月枯下山而没有叫他的时候，他心里甚至有点不满。
他当然很清楚，云谏和月枯一起下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仍旧对云谏没有叫他这事耿耿于怀。
而在回来之后，云谏就没怎么搭理他了，他当时心里有点疑惑，而更让他疑惑的是，云谏突然就跟清澜学起了符篆。
扶疏对云谏做的这些事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说什么，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问云谏做的事。
只是他心里不安，云谏的改变让他陌生，让他有点不敢靠近。而在学了几天后，云谏就下山了，这点更是让扶疏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那时实在是想不明白，便去问了他的师傅，而月枯只说云谏去见朋友了。
扶疏自然相信月枯的这话，所以他心里很不安，云谏又一次下山没跟他说。
云谏没有事事都要告诉他的必要，但云谏之前对他却没有这么疏离，扶疏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云谏讨厌的事，否则云谏为什么一直不理会自己。
扶疏这一怀疑，便是好几个月，因为云谏这次下山后过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
云谏几乎年年都会下山，下山待上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少见的事，所以扶疏一开始并没有觉得云谏会出什么意外。直到秋天，山上渐渐转凉时，云谏依旧没有回来，扶疏实在坐不住了，便去问了他的师傅。
月枯见他来问，心里也没什么底，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最后只说让扶疏别担心。
扶疏觉得奇怪，便追问云谏究竟去做什么了。
月枯开始不乐意回答，但后面竹君进来了，听到扶疏的问题，她替月枯做了回答。
“他下山去查一些事情了，我们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听了竹君的话，月枯顿时有些紧张。
“他不是不让我们说出去吗？”她肘了肘竹君道。
“这山上天已经冷起来了，扶疏早晚会问，何必再遮掩。”竹君朝扶疏道：“对了，他是从洗灵台走的。”
“什……什么？！”
扶疏有些错愕地看着竹君，“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竹君的话音中并无沉重，她很是坦然地跟扶疏解释：“他下山处理的事情非小，所以他不想违背古先生的训导。”
扶疏其实有些没法接受，但他还是强装镇定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他让你们瞒着我？”
竹君跟月枯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差不多吧，古先生和清澜都知道，至于维舟……我不清楚。”
扶疏心里顿时生起一股无名的火。
“我要下山去找他。”他当即向门外走去。
月枯急忙伸手去拦扶疏，却被竹君挡了一下。
“嗯？”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竹君，却听竹君继续道：“他下山后要去江夜十三坞，这山上再过一个月可能就要落雪了，你快去快回。”
扶疏背对着她们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立马往山下走去了。
而在他的身后，月枯皱着眉问竹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竹君笑了一下。
“既然他想去质问云谏，而我也恰好想知道云谏在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如就让他去了。”
“你这样……”，月枯揉了揉眉，“他本就不该掺乎这事的……”
“我知道”，竹君看着扶疏离去的方向，“我很清楚这个，我也不希望他下山沾染太多因果，可这回你拦不住，月枯，扶疏虽然是你的徒弟，但他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云谏始终没有回来，他早晚都会来质问你的。”
月枯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她问：“你觉得他会不听我的？”
“他会听你的”，竹君的话音始终温柔，“但他已经不再会盲目地听你的，他会去想为什么。”
月枯安静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点了下头。
“所以，就让他这样去罢，在他得到答案之后，他就会回来了。”
“在他心里，云谏算是什么人呢？”
“你希望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说不准。”
云谏的想法让她心里莫名不安稳，如今她依然没有想清楚该如何看待云谏对扶疏的心意。
“那就别想了，那是云谏该操心的事，你何必烦恼。”
……
或许是因为心急，山路也变得格外漫长，扶疏一开始心中满是恼火，后来吹着山间的风，脑子也清醒了些。
且不说他现在下山能不能顺利找到云谏，这事云谏明明都告诉了其他人，却特地瞒着他，是因为在云谏心里，自己始终是个小孩吗？
扶疏心里莫名有点委屈。
突然间，他就不想去找云谏了。
反正江夜十三坞这么大，他也很难找到，反正云谏一开始就不想让他知道，他又何必追过去。他自暴自弃地想。
可当他真的停下脚步时，却始终也做不到回头。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蒙骗、被欺瞒的人，他凭什么在这里退缩呢？
在一番纠结与挣扎过后，扶疏最终下了山，一路往西南去。
当时山下也入了秋，他经由黎苍山去往江夜十三坞，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在那个满是浓雾的早上，他见到了云谏。
云谏向来不爱早起，所以扶疏在见到云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怔愣着站在原地，看着云谏干净利落地将那只雾妖斩杀，心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瘦了许多，灵气却比先前更加深厚了，显然这段日子没少用与冲功法。
云谏看着他，似乎是觉察出他的神情不太对，便没多说话，扶疏以为他是心虚，便也沉默着，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无声地与云谏对峙。
只是没多久，他便感觉有些不对。
虽然云谏没有多开口说话，可不知为何，云谏的神情让扶疏有点陌生。
先前他总是跟云谏待在一起，所以他很熟悉云谏的神情，云谏如今收敛了疑惑和不解，流露出了少见到试探和打量。
扶疏注意到云谏这番神情，心中也是万分困惑，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扶疏满心气愤，而云谏的心中尽是疑惑，两人相互试探着，直至话语间莫解语无意间透露出了真相。
莫解语说，云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那一瞬间，扶疏是不相信的，因为根本没用理由。云谏是从洗灵台走的，洗灵台并不会洗去人的记忆，而云谏也不是大大咧咧的人，也不会轻易中了别人的圈套。
可看着云谏的神色，扶疏便知道莫解语说的不假，云谏确实不记得了。
可是为什么呢？
扶疏突然就哭了。
他其实也不想哭的，因为他云谏面前哭实在太丢人了，可他控制不住，因为实在觉得委屈。
云谏先是瞒着他，如今又忘了他，或许在云谏心里，自己根本就不重要。
见扶疏留了泪，云谏也慌了，他伸出手想为扶疏擦泪，扶疏却将云谏的手打下去了。
你都不记得我了，又何必这样。扶疏心想。
云谏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沉默地看着扶疏，然后突然说出一句抱歉来。
扶疏看着云谏，仅是云谏这句轻飘飘的抱歉，心里的怒火却突然消了许多。
他沉默着，等着跟他继续解释如今的情况，但云谏还是让他失望了，他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问扶疏为什么下山，没问两人是何种关系，甚至没有问扶疏为什么生气。
扶疏闭了闭眼，突然就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他本来心里就难受，云谏的话更是让他倍受折磨。
见扶疏要离开了，云谏又慌忙叫住了他。
扶疏立马就停下了脚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谏身上。
云谏，我很好哄的，你把你如今的情况告诉我，我就不生气了。如果你不愿意说那些事的话，你跟我说几句话也行，说什么都好，你这样一直不开口，我很害怕的……真的……如果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走过来看看我也好，我不会继续生你的气……
扶疏不断地放低要求，在心中慌乱而无助地想着。
或许在某一瞬间，云谏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说，一路小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