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山的,他只记得,他回山的时候,山上已经下了雪。
他踏着山路上的厚雪,一步步向山上走去,感受着呼啸的风,可不知为何,他丝毫不觉得冷。
他无端地想,这山上的冬天其实也不怎么冷嘛,否则,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遭的一切都与他相隔绝,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想些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也尽是虚妄。
在雪中不知走了多久后,扶疏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可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想搭理,干脆就没有回应。
那人没听到扶疏的应答,飞快地跑到了扶疏的面前晃着他。
“扶疏?扶疏!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唉!你睁开眼,别晕呀……”
那声音离得太近,扶疏总算是辨别出来是他师傅在叫他,月枯紧张地搂着他,试图让他保持清醒,扶疏却做不到了。
他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仍由月枯在他耳边不停地叫喊。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天后了,他一睁眼,便见月枯和竹君在不远处坐着。
“扶疏醒了!”觉察到扶疏的动作,月枯赶忙喊了竹君一声,“你快来看看。”
闻言竹君立刻就走到了扶疏床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扶疏反应了好一会儿,愣愣地摇了摇头。
“唉,算了”,竹君有些无奈道:“你现在的话也不可信,那么大的雪也敢上山,你的脚都冻烂了。”
扶疏闻言动了动脚,然后在心中迷茫地想,很冷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偏头看向竹君,道:“我没事。”
“你没事个屁!”月枯担心了扶疏好几天,这会儿扶疏醒了,她总算是放下了点心,痛斥道:“你没事你会晕倒?啊,扶疏,这么大了对自己的身体没点数是吧!还想着我天天去照顾你?那么厚的雪,上山的时候你不会注意一点吗!你不会运一下灵气吗?我教你的那些都被你当饭吃了是吧!”
扶疏闻言愣愣地看向了月枯,在脑海中反应月枯究竟在说什么。
“还有你,竹君”,她又朝竹君冷冷道:“我当时就不乐意扶疏下山,云谏要做什么是他的事,你非要让扶疏去问问,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你满意了吧。”
因为扶疏如今身体状况不怎么好,对于月枯的斥责,她也不好反驳。
“看你这样子,是见到云谏了吧”,月枯又转向了扶疏,语气很是不善,“说说看,他跟你说了什么,或者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脑子都没了。”
扶疏愣了一会儿,然后僵硬地转向了月枯,反应了许久才开口:“没有。”
“你是要跟我撒谎还是想替他说话?”月枯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扶疏,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蠢?”
“唉”,竹君道:“别这么想,他肯定说的是实话。”
“你闭嘴”,月枯冷冷地撇了竹君一眼,“云谏要是没跟他说什么他会是现在这样?哼,等明年春天我就下山去把云谏揍一顿。”
竹君无话可说,只得寄希望于扶疏,然而扶疏在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山下的事,“他真的没有做什么,也没说什么……”
扶疏的话音很低,听的月枯对云谏一肚子火气,她正要打断扶疏,却听扶疏继续说:“他只是不记得我了而已……”
“嗯?!”
“什么?!”
月枯的竹君齐齐出声。
“什么意思?”月枯有些没反应过来,赶忙追问:“不记得你是什么意思,是不记得你一个人,还是我们也都不记得了?”
见扶疏愣愣地没开口,月枯有些等不及了,“扶疏,你快说。”
“唉,你别急”,这会儿有了理由,竹君总算是能伸手拦住月枯了,“他心里也难受,你跟他好好说话。”
月枯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扶疏的话对她而言太过难以置信。
“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我们所有人了。”
“怎么可能?”月枯仍然不信,“他骗你的吧?”
“你觉得云谏会用这个借口骗扶疏?”竹君反问月枯。
当然不会,这点月枯很清楚,但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在几个月前跟云谏商量的结果可不是这样的,她一头雾水地继续问:“云谏他现在情况如何?”
扶疏这会儿反应的很慢,月枯有些等不及,便想继续开口催促,却再次被竹君拦住了,“你先别急”,竹君看了扶疏一眼,朝扶疏道:“你先休息吧,你现在累了,等你精神好点了我们再来问你。”
“嗯?我没事。”扶疏下意识道。
“你现在是病人,好好听我的话。”竹君的话音难得强硬,她扯过月枯的手,硬生生的将她往外拉,然后关上了房门。
扶疏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片刻后,他闭上了眼,再度陷入了沉睡。
“你什么意思?”出门后,月枯急忙问竹君:“不多问几句吗?”
竹君披上了厚厚的外袍,在将月枯拉到了门外,扫视四下无人后才开口:“扶疏如今精神不太好,我们让他缓缓吧。”
月枯叹了口气。
“我见他这番失神的模样,原本以为是云谏对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些什么伤人的话,如今看来……”,月枯往扶疏的房间撇了一眼,“还不如是那样呢。”
“我倒是有点别的想法。”
“嗯?”
想起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竹君突然笑了一下,“云谏向来是知道该怎么哄扶疏的,依我看,如果他真的想要让扶疏别生气,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的意思是……”
“云谏现在的情况肯定很不好,至少比先前计划的差,所以只要他看出扶疏对他格外特别,他就不会让扶疏参与其中。”
月枯沉默了下去。
随后她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疼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在这山上可帮不了他。”
“等吧”,竹君道:“等到明年春天,我们下山去看看情况。”
月枯摇了摇头。
“等不了”,月枯道:“这事也不该等。”
跟何况,这是她跟云谏一起遇到的事,她没理由让云谏孤身一人在山下。
“你想做什么?”竹君的话音中很是警觉。
“先去问问扶疏吧,我们在这儿商量着也没意义,我们去问问扶疏在山下遇到了什么。”
“那你等等吧”,竹君这会儿坚持道:“他现在是病人,你得听我的,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适合多想。”
“我知道”,竹君道:“走吧,我们别再外面聊了,先回去。”
两人这一来一回,扶疏已经再度进入了梦乡,见他脉象很是平稳,便安心地跟月枯一起坐在了外面的屋里。
“扶疏回来了这事我们还没有跟师傅说,你打算怎么跟师傅解释?”月枯问竹君。
“这个嘛……”,竹君倒是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很是随意道:“就说他在山下玩得久了些,忘了日子就行,他下山后确实没做什么事,师傅肯定也不会追究……”
一边说着,竹君的目光突然定到了桌子下面一个她从未注意过的角落里。
“怎么了?”
月枯疑惑地开口,竹君却突然走到了桌子边上,她将手在桌子下摸了一会儿,然后摸出了一张符来,那符上面还亮着光,显然仍旧在发挥作用。
月枯见状一惊,然后就被竹君捂住了嘴。
竹君皱着眉将那符放下,然后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月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拿着那张符看了一下,然后也皱起了眉,与竹君一同在屋内搜索着,好一会儿后,她们又在屋内的角落里找出了数张一样的纸符。
两人将那些纸符一齐放在桌上,在对视一眼后无声地出了门。
“那是什么?”竹君疑惑着问。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是……传音咒……”
竹君闭上了眼,然后无奈叹了口气。
“竹君,你知道吗?自我上山以来,从来没有外人进入过我的屋子,外人上山最多走到山门口。”
“我知道”,竹君应下月枯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山上的人在监听我们。”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事实了,但在听到竹君直接将话这么说出来,月枯心里仍旧觉得折磨。
“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竹君,你相信吗?这山上有人会在暗处听我们说话,我们……”,她顿了一下,低声接上了自己的声音,“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的……”
竹君这会儿心里也没法冷静,她伸手覆上周围的雪,试图依靠这点寒意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突然觉得扶疏说的对”,她无奈笑了一下,话音中却满是苦意,“其实这冬天也不算冷。”
至少,在她们如今所面对的现实面前,山上的这点寒意也算不得什么。
“你说,那咒是何时被放在这里的?还放了这么多。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是谁呢?为什么要偷听?有问题直接问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发现?”月枯满是疑惑地问。
她这一生都没有过这样无奈而痛哭的时刻,那些被她视作家人的人,却不知为何在暗地里监听她们的话。
“可能他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吧”,在寒风中,竹君的头脑清晰了些。
“竹君,你能猜出来这事是谁做的吗?”
竹君其实也不太清楚,“不是云谏,因为他失去了记忆,如果他仍然用这符偷听我们的话,他肯定会认识扶疏,也不是你我和扶疏,剩下的就只有师傅,维舟和清澜。”
“为什么不会是扶疏?”
“你看着他长大,他有没有心事你还不知道吗?”竹君继续道:“不过加上他也无所谓,反正你肯定不愿意去怀疑山上的任何人。”
月枯安静了下去。
万籁俱寂,唯剩寒风呼啸,两人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谁都没再开口。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月枯在叹了口气后出声道:“竹君,我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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